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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鳥記散文

去年臨近立冬的前幾天,妻子把我同學書畫店飼養的三只小鳥,連同籠子壹起帶了回來。第二天早晨夢中醒來,清越的鳥鳴壹洗嗡隆不絕於耳的車流聲,眼目所觸,毛孔所感,是壹種說不出的新意。

 說真的,對妻子帶鳥兒回來開始我並不贊同。壹者,鳥兒是老同學的喜愛之物,老同學是書法家,花鳥書畫屬於同壹範疇,鳥鳴之清越或可給墨香增添幾分潤色;二者,我壹直以為養鳥不同於飼養貓狗之類的寵物,需要閑情雅致,我和妻子尚在向往中。

 對於前壹置疑,妻子辯稱我的那位書法家同學近得兩籠四只個頭大而且叫聲美妙的鳥兒,喜新厭舊,自己說出來將三只小鳥送她的。對於後壹陳見,想想,“閑”可以“偷”得;“雅”也不妨試著由養鳥而培育。

 三只小鳥三樣顏色,壹黃,壹翠,壹藍。腦袋形同麻雀,喙卻是曲突的,類鷹;嘰嘰喳喳,鳴叫之聲與麻雀絕無兩般。我不以為這三只小鳥是鸚鵡,電視裏看過鸚鵡,不僅會學舌,而且個頭要大好多。因此惹得書法家大為不悅,停下手裏的毛筆,沖我叫嚷道:“會叫的那是八哥。”鸚鵡也好,八哥也罷,單就小米、清水的基本食物要求,我想,小鳥的品種肯定不在名貴之列。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三只小鳥彩絨錦羽,斑駁靚麗,體態修長,睛若點墨,以至動靜之間顯出的活潑、優雅之態,委實可人。

 養鳥的經歷並非不曾有過。小時候父母鋤地回來,偶爾會帶回壹窩鳥蛋來,最多不超出四粒,壹頭大些,壹頭稍尖,大的壹頭常有斑點。每每我總是搶著先從熱氣騰騰的籠屜取出鳥蛋,如果是四粒,我和弟弟各兩粒;三粒的話,便主動拿給弟弟兩粒。那無疑是記憶中最為精致而考究的美食。暑假裏出去撥豬草,大部分心思其實是放在尋找鳥巢上的,那個季節找到的要麽是空巢,要麽是快出窩的小鳥。山雀兒天性倔強,以絕食抵制妳的馴化,辛辛苦苦捉來螞蚱,強硬塞到嘴裏,都給吐出來,無奈第二天還得起個大早把它送回原處。

 學會攀爬墻頭的時候,掏麻雀窩成了夏日最大樂趣。因為常聽父親念叨:自留地裏的黍子讓家巴子(麻雀的俗稱)“煽”空了;並且為了防犯麻雀糟蹋就快吃到口的糧食,自己還紮過草人。那時候對麻雀沒有半點好感,把掏麻雀窩當成壹種除害行為。仇歸仇,恨歸恨,說到底,取鳥蛋吃和捉小鳥玩還是攀爬高墻的根本動因。與山雀子不同,麻雀逐人居而生息,與人類淵源較深,以至有“家”雀之稱。剛離殼的幼鳥渾身沒毛,紅紅的,凸顯壹顆腦袋,很難看。妳只需“絲兒絲兒”壹打口哨,並把手指頭在它前面晃動,它就會張開醜陋的大嘴巴,老長時間老長時間地期待著。我餵過的幾只小麻雀,大抵都是給螞蚱撐死的。

 不出預料,大約沒過壹個月的時間,妻子指著從陽臺邊角、沙發下面清掃出來的各色羽毛,有些義憤,聲言要把小鳥送人。而那段時間裏,我已經習慣了小鳥的存在。尤其遇周六日休閑在家,壹杯清茶,聲聲鳥鳴,背靠沙發,手捧書卷,無憂無愁,全然忘我。偶來興致塗鴉文字,鍵盤敲打得倦了,伸個懶腰,起身步於陽臺前隔窗觀鳥。三只小鳥,囿於方寸之間,戲逐、叫嚷,上下跳躍,敏捷輕盈。鳥自得其樂,觀者樂其樂。為了留住清越的鳥鳴,留住小鳥活潑可愛、賞心悅目的姿影,為了能讓距離地面十幾米的生活空間裏保留壹點花香鳥語的詩意,我只好主動承擔起飼鳥之職。

 飼鳥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工作量。早晨上班之前,查看壹下米罐和水罐,添換之後,將鳥籠系掛在陽臺外。晚上下班回來,要做的第壹件事是把鳥籠子取回家。夜間冷,擔心鳥兒會被凍死。逢周六或周日休閑,例行清理壹回鳥籠的衛生。僅此而已。自從有天早晨發現小鳥們爭著啄食插進籠子裏的鳳梨花葉子之後,便經常放壹些菜葉在籠子裏,小鳥們很樂意給它們調換口味。

 妻子也僅是說說而已,她自己也未必舍得將小鳥送人。春節回老家過年,我們將小鳥放到小姨家餵養。節後,如果不是妻子提醒,說不準我會把小鳥們忘到何年何月。元宵節後,我們去小姨家把鳥兒接回家裏。三月初的壹個星期天,我在電腦前專心碼字,陽臺上澆花的妻子笑指窗外的鳥籠,連聲喊我。

 春江水暖鴨先知,那是江南的寫照。塞北春來晚――那是我們感覺遲鈍的緣故。妳看兩只小鳥,它們已經啄破料峭的寒風領受到陽光裏浩浩蕩蕩的春汛了。壹翠、壹藍兩只小鳥,在小木屋的頂上,反轉交頸,忘情地咬著喙,咬得那麽投入,全然不顧及它們的同類――那只孤立在橫杠上“啾啾啁啁”叫鳴不止的黃鳥。愛、嫉妒,生物的自然屬性在三只小鳥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此後在餵食小米時,我留意到壹個有趣的現象,黃的那壹只每每只能等藍鳥和翠鳥吃飽離開了,才敢獨自靠近米罐啄食。藍鳥固守要地,占據食罐,曲突之喙對黃鳥沒有壹絲溫情;而對它鐘愛的翠鳥卻極盡守護之職。

 此後有壹天,發現壹粒薄亮的鳥蛋靜臥於籠子壹角。不啻,這又是壹個驚喜。書法家建議我去鳥市買個鳥巢。鳥市我沒去過,也懶得去。我找了根細鐵絲,做好了鳥巢的框架,在樓下的草坪裏弄了把枯草葉,用針線縫綁在鐵絲框架上,壹個圓圓的不算精美,但還實用的`鳥巢做成了。我把自制的鳥巢在籠子的壹角固定好,並用筷子將那粒鳥蛋放進鳥巢裏,用以誘引鳥兒。小時候,母親總是留壹顆雞蛋在柴筐裏,母雞就不會將蛋丟在他處了。可是,小鳥卻並不領會,第二天中午回家來,籠子的那個底角上又有壹粒鳥蛋。更不可思議的是,精心制作的鳥巢讓小鳥們用喙拆毀了,巢中的那粒鳥蛋漏下鐵絲框,掉落在幹枯、散亂的草葉間。

 拆除鳥巢時,我自己笑了:孵化小鳥,多麽不切實際的想法啊。籠中之鳥,即便能孵出幼雛,可它們又拿什麽來餵食?我已非頑童時的我了,即便是頑童,這鋼筋水泥營造的城市,那兒去逮得螞蚱。人哪,有時總不免忘我,以至連身處的環境也忘的壹幹二凈,無憑無據地做壹些白日夢。

 過了五壹,天極速地熱了起來。妻子建議把鳥籠放到廚房窗外的菜筐裏。這壹建議有兩樣好處,壹是放在北面的樓窗外,小鳥免遭暴曬,又還能享受下午陽光溫和的沐浴。二是籠子放在菜筐裏,添食換水以及清理衛生省去了系掛的手續。其實,妻子也是受了五樓西戶的啟發。

 過了五壹節,五樓西戶的菜筐裏多了壹只竹木鳥籠,籠子裏餵養著壹只百靈,土灰色的,樣子不好看,叫聲卻幾次讓我在窗前、樓下佇立。引領我的思緒飛回到故鄉的山岡,那碧藍澄澈的天空,那柔和欲語的白雲,輕風吹送悠揚的鳥鳴,那是自由的飛歌,是春天的樂章,是禮贊生命的詩篇。

 “樓上的鳥,叫得多好聽。”相“聲”見拙之下,妻子對自家的三只小鳥發出不滿意的感嘆。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事物沒有全美的,三只小鸚鵡雖然沒有會唱歌的金嗓子,可是美麗的形體足以讓百靈自慚形穢。三只小鳥嘰嘰喳喳,顯得不甘示弱;而樓上的百靈仿佛有意炫耀它的歌喉,嘀嘀留留唱個不住,樓區裏倍增祥和之氣。

 日子,在愉悅的鳥聲中平淡而忙碌地過去。七月中旬,我參加市裏組織的壹個培訓班到山西學習,這是繼三月江南之行之後又壹次意想不到的出差機會。能夠暫把手頭的工作擱置壹邊,從木格子裏走出來,到外邊去放松壹下,興奮之情自不待說。只是壹路之上,總感覺離家之時忘了什麽事。第四天早晨,在太原的賓館裏接到妻子打過來的電話,告訴我死了兩只鳥。驀然想到,臨行之時忘交待妻子照料小鳥了。

 出差回來,走到樓下習慣性地仰起頭,鳥籠依舊在樓窗外的菜筐裏,孤零零壹點亮影透出鐵絲柵欄――是黃色的那壹只小鳥,呆立在籠子裏的橫杠上。對於死去的兩只小鳥,妻子或多或少也有些疚愧,反復辯解說,那天下午下過壹陣急雨,兩只小鳥可能是讓雨淋死的。我心裏有數,小鳥很聰明,籠子裏的小屋足以容納三只小鳥避雨。假如是雨淋死的,從情理上講活下來的不應該是這只黃鳥。何況,我在籠子頂端罩的防雨布好好的。那段日子,看著籠子裏孤單的鳥影,聽到黃鳥孤獨的叫聲,老想起那對小鳥溫存纏綿的情景。

 責備無補於事。唯壹能補過的,就是留心飼養好這只大難不死的“剩鳥”。

 沒有了兩只夥伴爭食、嬉戲,小鳥懶洋洋的,顯得無精打采。而且食量也與三只鳥的時候不成比例,添壹回米,過上三四天查看還有少半罐。水也是壹樣的,很難說少下去的水是鳥喝了還是陽光蒸發掉的。壹天中午回來,壹陣鳥鳴聲引我擡頭上望,籠子裏明明還只是那壹只鳥,但聽著就像有幾只鳥在爭辯、問答。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向西邊――沒在意是什麽時候,五樓窗外的竹木鳥籠、籠子裏百靈連同那悅耳的鳥鳴聲壹起不見了。

 應該給小鳥配個伴兒!藍鳥和翠鳥在的時候,就有朋友批評我們不盡情理。連歌中都唱“樹上的鳥兒成雙對”,我們卻忍心讓三只鳥兒同處於壹個空間裏,讓孤單的那壹只無奈地艷羨同伴的柔情蜜意。三只小鳥,兩只成雙成對死去,此中有沒有殉情的行為?這壹思緒僅僅是壹掠而過。

 三鳥同置壹籠,始作俑者非我。可是,使籠中小鳥淪陷於更大孤獨甚或悲傷之境地,於我難辭其疚。給小鳥配伴,最大的問題是不明小鳥的性別,為此又遭書法家壹頓訓斥。“妳把鳥提到鳥市上,讓人家給配對呀。妳不識鳥性,不等於這世界上無人識鳥性吧!”給鳥配伴之事,壹次又壹次地想到、提及,又壹次次地被忘過、擱下,漸至於疏淡、麻木,對鳥之孤獨越來越不放在心上了。時進深秋,天氣由涼轉寒,開窗的時候少了,鳥鳴漸漸淡出耳廓。公元二OO八年十壹月壹日,周六,妻子回了老家的縣城,我休息在家,中午做飯開窗取大蔥時,鳥籠裏沒看著小鳥,鳥屋底角的木板無端地墜開。圓洞中看到:小鳥臥在小木屋內,眼閉著。

 那頓午飯很不是滋味,滿腦子都是鳥的影子,鳥的聲音。――最近是比較忙些,但忙到淡忘了賞心悅目之小鳥的存在,忙到日子裏缺失了天籟之聲竟能渾然不覺得,確乎不能成為理由。想想,當初還不如依著妻子,將三只小鳥送人。兩只情侶鳥死後,也曾有過將孤鳥放生的念頭,因擔憂小鳥不能適應籠子之外自由的空間而作罷。……罷罷罷,死於籠中,是這三只小鳥別無選擇的命運。

 朦朧的夜幕下,我將鳥籠子丟進馬路邊的垃圾箱裏。

 行人、車輛。嘈雜交疊,燈光交錯,川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