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畔的漁樵問答
走過文昌路上文昌閣旁兩街燈火,品嘗過淮海路上的蟹黃豆腐,順著揚州歷史古跡推薦,第壹站我去到了瘦西湖。陽光明媚的春日上午總是令人笑容歡欣的,這份燦爛的心情在瘦西湖邊得到了延續,任何形容春天的美好的成語似乎都可以用在這裏,草長鶯飛,姹紫嫣紅,波光瀲灩。如果說杭州西湖是身著華服的唐宮美人,那麽瘦西湖便是身披曲裾的妖嬈漢女,婀娜多姿,裊裊婷婷,壹回首壹轉彎間如姣花照水,令人頻頻移步想更多領略其折腰若舞。
瘦西湖的景觀設計在依照瘦西湖自身流動儀態的基礎上,又采用了江南園林的以畫為景,碧波含煙,垂柳如蔭,花開正嬌,疊石流瀑,倘若把瘦西湖中的風景移植到某壹處樓盤中,想必這壹處樓盤也會因景觀如詩而價值驟升。
在帶著心曠神怡的心情遊覽瘦西湖時,遇到了壹對故地重遊的老人。桃李之年同窗***讀揚州大學,花信年華結誓壹生相伴,花甲蒼蒼同回瘦西湖畔,中國人的字典裏,弱冠之年執子之手、古稀歲月與子偕老是最完美和最理想的愛情,這壹對相愛的老人,前塵舊事已如昨日過,閑時執壹雙手,遊壹湖間,仿若悠然自得裏,弦琴婉婉,***奏漁樵問答。
大明寺裏的梅花三弄
出了瘦西湖,壹街相隔便是大明寺,沿著階梯壹步步走上淺丘,大明寺景區外淺褐色的墻壁便將寺院的古樸與瘦西湖的艷麗相隔開來。
大明寺裏壹半莊嚴開闊,壹半古樹參天,可修身禮佛,又可觀春來秋往,與其說是壹座寺廟,不如說是壹處佛家園林。行步大明寺中,登棲靈塔遠眺揚州城色,聽鼓樓內余音裊裊,賞西園亭臺樓榭,尋平山堂歐陽醉翁高林扶疏,午後的時光在這座寺觀園林裏不沾塵埃地輕舞飛揚。
當然,賦予大明寺最大意義的還屬鑒真東渡日本前,曾擔任大明寺主持。盛唐的文化是飽滿而對外輸出的,佛學、醫學、人文、藝術、建築傳習東亞,為中華文明在亞洲的傳播植入了深遠而厚重的土壤,而鑒真東渡便是把華夏文明傳揚到日本的壹顆火種。鑒真,出家於大明寺,學經習典後廣播佛法於大明寺,盛世的文化又總是璀璨流溢、引皎皎之輝縈繞的,因此鑒真不僅吸引來了江淮的善男信女,還吸引來了日本僧人求賢。鑒真六次東渡,五止壹終成,歷經艱辛,揚盛唐繁華於中華東岸,似梅花在寒風中終綻英姿,若七弦***奏,鳴壹曲梅花三弄。
個園中的高山流水
蘇州有拙政園和獅子園,揚州有個園和何園,既然民間說揚州與蘇州不可軒輊,那麽遊覽完揚州的佛家園林,下壹個景點必然是揚州的私宅園林個園了。快步走下大明寺外的階梯,乘車往揚州東北,從鹽阜東路上壹個不太引人註意的門裏,我進入了個園。
傳說個園巧趣,翠竹濃郁,疊石如四季畫卷,竹和石是個園聞名的標簽。然而從月洞門進入個園觀賞景觀時,我卻有了疑惑,築山、理池、栽植、建亭等元素,個園皆具,景觀也不乏層疊細膩,淡雅清麗,但是個園卻沒有太多詩畫入境的寫意感,所以個園是何以名列四大名園之壹的呢。畢竟中國古代園林是以畫指導建築,詩畫下的園林景觀應頗有移步易景和窗窗透景之意。
而這壹翻疑惑在我翻開揚州的歷史後得到了解答。揚州位於長江和京杭大運河相接處,國家統壹時富足風流,盛唐時曾比肩二都長安與洛陽,國家分裂時戰亂頻繁,從三國到清末***歷十次“城毀人亡”,個園便是戰火紛飛的揚州在經連年兵戎之後還存於揚州的園林,以壹園之景倔強展示著曾經《揚州畫舫錄》裏的“揚州以園亭勝”,而個園為清代鹽商私宅園林這壹特性還訴說著揚州曾鹽運昌隆的歷史。讀個園,便是讀揚州明媚與灰冷相間的2500年,知個園,便是高山流水知揚州。
古運河上的春江花月夜
從個園南門順著關東街壹路往東,便是聞名歷史的京杭大運河揚州段了,在運河邊的便益門碼頭登船的時候已是傍晚,恰巧華燈初上,坐在靠窗的位置,隨著遊船,聽水聲淙淙,觀兩岸城景,想象著隋煬帝修運河巡幸江南時的皇家出遊盛況。遊船壹路從唐代東關古渡遺址,到晚清吳道臺府遺址,再到佛家長生寺閣遺址,最後停靠在掩映著500年鹽宗廟的康山文化園碼頭。
這壹路運河船遊,壹路燈火,壹路歲月,上下穿越1000余年。許是煬帝開鑿運河時,也沒有想到中國水運交通的改變帶給了揚州海上絲綢路的繁榮,也帶給了揚州戰火兵家必爭之地,故而辛棄疾在《永遇樂》中,詞曰揚州淪為宋金交戰前線時嘆道:“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而這壹路船遊運河,觀揚州酉時城景,更大的感觸是並沒有尋找到 “二十四橋明月夜”裏的揚州旖旎曼妙。番番歷史遺跡如長卷展示著揚州的城郭綠柳與風起雲揚,可是與揚州兩岸燈火下的城市連在壹起,猶如壹只步搖,釵端掐絲、鎏金與點翠,釵身卻用銀鑄,揚州古跡與傳說為點翠,揚州實景為為鑄銀。大概壹座城市和壹段文明壹樣,自有其興衰沈浮,在海運興起前,世人只知揚州,不知上海,而今卻金陵襯上海,揚州襯金陵。在這樣壹段開啟揚州浮沈史的運河前,迎春日春風,嗅春花春柳,恰如聽絲竹合奏春江花月夜,疏疏密密,款款陳述著揚州歷史的雲舒雲卷。
何園裏的陽春白雪
離開古運河,在夜晚的淮海路美食街吃了壹份揚州炒飯後,第二日上午來到了揚州行的最後壹站——“晚清第壹園”何園。何園位於徐凝門街,景區外並無特意打造的景觀道,在居民巷中壹番小找後,我才看到了與民居相伴的何園。
何園東園銜山,西園環水,以復廊相連,回環易景,四通八達,將居與遊銜接於於壹體,為古代建築中的廊、橋設計加入了幾何思維,同時玉繡樓中的西式設計又為何園增添了壹份晚清東西方文化交匯的痕跡。倚於復道回廊上,觀園中疊石與花木趣,看身著襖裙的景區講解員頻頻穿行於樓閣前,向遊客講述著何園的壹點點人文添香,思索著何園帶給揚州園林的最後壹份驕傲。
清末太平軍三進三出揚州後,倍經戰火摧殘的揚州再壹次拾起了私宅園林的建造,開始零零落落修建著屬於揚州最後的園林,何園便是在此時改建整修完成。然而經歷戰火的焚毀,江南園林的中心已漸漸轉移到蘇州,以市肆勝的蘇州亦以園亭勝,何園在此等光景下以建築的別具壹格異軍突起,為揚州采摘下“晚清第壹園”的花環,琵琶聲錚錚,是揚州園亭展現的依然陽春白雪。
壹曲廣陵散,曲終音裊裊
走完何園,揚州之行就暫告壹個段落了。臨行前,關於揚州的二分謎語、二分傳說似乎也已找到了回答,二分謎語是揚州半明半暗的歷史交織,造就了揚州半喜半嘆的歷史浮沈,二分傳說是揚州多歷戰火摧殘,又隨著海運的發達,已失去了盛時燈火如歌的風韻。
白居易遊於揚州時曾詩說,“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這座以運河相環的城市,是大禹劃九州之壹,是漢稱廣陵之地。魏晉嵇康曾根據流傳於廣陵的古曲作《廣陵散》,逝前彈奏此曲,慨然長嘆:“《廣陵散》於今絕矣!”揚州,唐代繁華之揚壹益二,如今,益州依然熙攘如明珠,揚州卻落於江南泛泛壹城,揚州,是為廣陵地,更是壹曲失傳的廣陵散,曲終人不散,余音繞梁婉轉,曲譜卻泯滅於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