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的女兒們說:“天下沒有像我爸爸媽媽那麽不相同的伴侶。”
語堂愛靜。其妻廖翠鳳喜歡熱鬧。
語堂出身於壹個快樂的牧師家庭,崇尚個性自由,不守規矩。翠鳳在重男輕女的舊式大家庭長大,壹言壹行,都要符合大家庭的生存規則。基督教的清規戒律,要求她忍辱負重,吃苦耐勞。雖然語堂壹直教她遇事樂觀,享受人生,可幼時的教育已經在思想上紮了根,她謹慎地過著每壹天。
語堂討厭壹切形式上的束縛,如領帶、褲腰帶、鞋帶。翠鳳每次出門,非得打扮整齊,胸針、手表、耳環、連衣服邊角的皺褶,也得燙平。她還要求語堂這樣做,常常盯著語堂,不等她開口,語堂學著她的口吻,說:“堂啊,妳有眼屎,妳的鼻孔毛要剪了,妳的牙齒給香煙熏的黑了,要多用牙膏刷刷,妳今天下午要去理發了……”翠鳳不僅不生氣,反而得意的說:“我有什麽不對?面子是要顧的嘛。”
吃飯時,語堂專揀肉吃,翠鳳卻愛吃魚。語堂愛吃翅膀、雞脖子,凡是美食家們愛吃的東西,他都喜歡吃,可翠鳳從來只揀切的周正的肉塊,如雞胸或雞腿。
語堂是讀書人,有著讀書人的多愁善感,情緒激動時,見殘月感懷,見落花傷心。翠鳳對語堂以外的壹切藝術家,都比較反感。邋遢的畫家、長發詩人、街頭賣唱的流浪藝人,她壹概覺得是精神病的同義語。
兩人到雅典衛城參觀,莊嚴肅穆的古城墻,深藍幽靜的愛琴海,語堂對人類的巧奪天工和大自然的奇妙高唱頌歌,而翠鳳捶捶酸疼的小腿,不屑壹顧地說:“我才不住這裏,買壹塊肥皂還要下山,多不方便。”語堂啞然失笑。
翠鳳說得是實話,語堂欣賞這樣的現實態度,因為它真實而不虛偽。
相濡以沫
廖翠鳳是塵世的、精明的。壹個在精神世界漫遊的作家,需要這樣的妻子。每當林語堂合上書,擱下筆,亞裏士多德、柏拉圖、尼采等離他而遠去,壹桌熱氣騰騰的可口飯菜,還有笑吟吟的妻子,溫馨的家等著他,幸福的感覺慢慢充盈整個心房。
林語堂常說:“我好比壹個氣球,她就是沈重的墜頭兒,若不是她拉著,我還不知要飛到哪兒去呢?”
廖翠鳳以中國傳統女性的溫良恭儉,容納了語堂所有的放肆和不安分。林語堂的自由天性,只有在妻子面前才能舒展。他還像那個調皮的山鄉孩子,時時出怪主意,作弄老實的翠鳳。語堂把煙鬥藏起來,叫:“鳳,我的煙鬥不見了。”
翠鳳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說:“堂啊,慢慢找,別著急。”她滿屋子的找,語堂則燃起煙鬥,欣賞著妻子忙亂的樣子。
有了女兒,語堂隨著女兒管翠鳳叫“媽”。他從書房出來,總是像小孩子般的問:“媽在哪裏?”有時,膩煩翠鳳的管教,語堂會說:“我以為我早就小學畢業了。”翠鳳不說話,笑瞇瞇的看著,語堂乖乖的去做翠鳳交代的事。
語堂對此有感而發:“才華過人的詩人和壹個平實精明的女人在壹起生活,顯然,富有智慧的,往往不是那個詩人丈夫,而是那個平實精明的妻子。”
語堂說,《浮生六記》裏面的蕓娘,是中國文學裏最可愛的女人。“紅袖添香夜讀書”,蕓娘陪著丈夫沈復讀書求學,鑒畫作詞。她壹心只對沈復好,看見壹個漂亮的歌*,想方設法讓沈復娶為妾。歌*被達官貴人搶走,她氣的生了壹場大病,竟然死了。語堂寫的《京華煙雲》,裏面的姚木蘭,就有不少蕓娘的影子。
語堂也很崇拜明末清初的李香君,他托友人花重金求得壹幅李香君的畫像,終日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