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豫東平原上壹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落,村裏有幾百戶人家,大部分人家都以種田為生。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村裏七八歲上了小學的孩子,放學回家,不用家長安排,都會懂事的做飯,放羊,割草……勞動人民的孩子自小養成的習慣,久而久之,習慣就成了自然。那時候大部分家庭,都會養幾只羊來補貼家用,因為小時候比較瘦小,小小的個子總是牽不住那只橫沖直撞的母羊,所以我寧願挎著籃子去河邊割草。因為相比母羊的野蠻,小草還是比較溫順的,最關鍵的是還能和小夥伴壹起去河裏戲水,這才是我最大的樂趣。那時候的小河水清澈見底,水也不是很深。夏天的時候,我們所有的小夥伴,放了學,都會去小河裏遊泳戲水,狗刨、仰泳、蛙泳……各種花樣百出。即使不會遊泳也沒關系,因為河水不是很深,最深的地方也不過齊胸,根本淹不住人。即使偶爾喝幾口水,也不會有人介意,全當喝免費的天然“魚湯”了。不過到了旱季,小河水都蒸發了大半,這裏就成了天然的漁場,最多的是泥鰍。那時候我老是跟著弟弟去挖泥鰍,沒有什麽更好的工具,直接卷了褲腿,跳到淤泥裏,看到哪個地方有小氣孔,就下手去刨,總能挖出泥鰍來。不到半天功夫,都能挖到半小桶。弟弟負責挖,我負責在岸上撿,有時候我忍不住也會下到河裏,和弟弟壹起並肩戰鬥。只不過潔白的小腿,壹旦跳下去,就會粘滿了淤泥,像穿了雙黑膠鞋。不過想到挖泥鰍的樂趣以及對美食的期待,這點代價還是值的。
小河邊是孩子們的樂園,而村頭的大柳樹則是老人們的避暑聖地。這棵大柳樹誰也記不清它究竟是何年何月栽種的。我只記得從我記事起,這棵大柳樹都已經在村口了,聽村裏年紀大的老人說,這棵柳樹已有快上百年的歷史了。從她斑駁的樹皮,蒼老的枝幹也可以看出她的滄桑與厚重。夏天的時候,她的枝葉遮天蔽日,她的樹幹要好幾個人合抱才能抱得住呢!而我們小孩子更關心的是,春天可以用嫩枝扭口哨,吹出來的旋律婉轉動聽,簡直是天籟之音呢!夏天的時候可以編柳帽,既遮蔭又漂亮,愛美的小姑娘,還會從路邊采些小野花插在柳帽邊上,很是俏麗呢!有時候小夥伴們也會比賽爬樹。這麽粗的樹幹要想爬上去可是需要功夫技巧呢,壹次次嘗試,衣服都掛花了,肚皮上也蹭的火辣辣的紅印,可最後爬上去的不過寥寥可數的幾個,其他的小夥伴只有站在樹下望樹興嘆了。
鄉親們都喜愛的大柳樹其實是李嫂家的。在我的印象中李嫂是壹個幹凈樸實卻有獨特氣質的老太太,不管什麽時候出門,她都會穿的幹凈利索,頭上花白的頭發也用發箍梳的整整齊齊,小孩子們都覺得她有點有威嚴,但是我卻從心眼裏喜歡威嚴的小老太。可能人的感覺都是相互的,每次從她家門口路過,她看到我都會笑瞇瞇的和我打招呼,有時候也會給我吃個李棗葡萄之類的,也有時候會是煮熟的小土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壹個人寡居,偌大的院子種滿了花花草草,屋裏也收拾得壹塵不染。後來聽大人們說,她有兩個女兒壹個兒子都成家了,丈夫去世的早,給她撇下了壹家老小,還有壹個傻公公,她壹個人含辛茹苦的養活壹大家人,後來公公跳樓了,兒女也都長大了,小院就剩下她孤零零的壹個人了。聽到這些我開始有些心疼她了。而且聽說她經常壹個人苦悶的時候喝悶酒,好大壹瓶白酒,她壹個人都能喝完了。那時候我還小,不太懂大人的世界。只覺得有點奇怪,平常的李嫂都是笑瞇瞇的,她能有什麽煩惱呢?即使壹個人獨居,她也不是膽小的人,因為有壹次我親眼看到她掂起了壹條蛇,大家都怕的不行,她卻敢碰。果然很厲害呢!可是這麽厲害的人,也有她不能解決的問題,大人的世界小孩子還真是不懂。直到有壹次,我看到她壹個人呆呆的站在大柳樹下,望著遠方的小路,口中默念著,好像是她小兒子的名字。後來聽說她兒子已經好多年沒回來了,娶了大城市的媳婦兒,生了兩個孫子,已經在那定居不準備回來了。夏天的風吹過樹梢,吹起了她兩鬢的銀發,她擡起手擦了擦眼睛,渾濁的眼中分明有些閃亮的淚花……後來我長大了去了遠方念書,幾年後再回到村裏,聽說李嫂已經去世了,據說是肝癌晚期,後來全身都浮腫了,人也吃不下飯了,熬了幾天終於撒手人寰了,最後是她女兒給送回來的。不知道最後的最後,她有沒有見到她壹心牽掛的兒子……聽到她去世的消息,我忽然心裏挺難受的。想起幾年前我見到她,她還硬朗啊。後來我想可能她心裏實在太苦了,上帝想救贖她吧。不過我還是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她在天堂沒有煩惱沒有痛苦……
上次回去再次路過她家門口,還是熟悉的大門,只不過斑駁的鐵門上掛了把沈重的鐵鎖,門前也長滿了荒草,壹副蕭索的景象。擡頭看到平房頂上,李嫂生前種的仙人掌,郁郁蔥蔥都垂到了墻邊,還開了花,壹朵朵的迎風挺立,燦爛而又美好,像極了李嫂生前的笑臉……
?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哦,我的故鄉,耳邊又傳來熟悉的旋律“我生在壹個小山村,那裏有我的父老鄉親……樹高千尺也忘不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