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級上冊
1.陳涉世家(司馬遷)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上壟上,悵恨久之,曰:“茍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二世元年七月,發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吳廣以為然。乃行蔔。蔔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蔔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吳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者。將尉醉,廣故數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並殺兩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借第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袒右,稱大楚。為壇而盟,祭以尉首。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收而攻蘄。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铚、酂、苦、柘、譙,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余,卒數萬人。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譙門中,弗勝,守丞死,乃入據陳。數日,號令召三老、豪傑與皆來會計事。三老、豪傑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國之社稷,功宜為王。”陳勝乃立為王,號為張楚。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
譯文:
陳勝是陽城縣人,表字叫涉。吳廣是陽夏縣人,表字叫叔。陳勝年輕的時候,曾經跟別人壹道被雇傭耕地。(有壹天,)他停止耕作走到田邊高地(休息),悵然嘆息了好長時間以後,對同伴們說:“有朝壹日有誰富貴了,可別忘記咱窮哥兒們。”同伴們笑著回答他:“妳給人家耕地當牛馬,哪裏談得上富貴啊!”陳勝長嘆壹聲,說:“燕雀怎麽能知道鴻鵠的淩雲壯誌啊!”
秦二世皇帝元年7月,征召窮苦的平民九百人去戍守漁陽,臨時駐紮在大澤鄉。陳勝、吳廣都被編進這支隊伍,並擔任小隊長。正碰上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計已經誤了期限。誤了期限,按秦王朝的軍法,就要殺頭。陳勝、吳廣在壹起商量,說:“如今逃跑(抓了回來)也是死,起來造反也是死,反正都是死,倒不如為國家而死,這樣好吧?”陳勝說:“全國人民長期受秦王朝壓迫,痛苦不堪。我聽說二世是(秦始皇的)小兒子,不該立為國君,該立的是長子扶蘇。扶蘇因為多次諫勸始皇的緣故,始皇派他到邊疆去帶兵。最近傳聞說,並不為什麽罪名,二世就將他殺害。老百姓大多聽說他很賢明,卻不知道他已經死了。項燕擔任楚國將領的時候,(曾)多次立功,又愛護士卒,楚國人很愛憐他,有人認為他戰死了,有人認為逃走了。如今假使我們這些人冒充公子扶蘇和項燕的隊伍,向全國發出號召,應當有很多人來響應的。”吳廣認為(這個見解)很正確。(二人)於是去算卦。那算卦的人知道他倆的意圖,說:“妳們的事都能辦成,能建功立業。不過妳們還是去問問鬼神吧!”陳勝、吳廣很高興,(又)捉摸這“問問鬼神”的意思,終於悟出:“這是教我們先在眾人中樹立威信啊。”於是用朱砂在綢條上寫了“陳勝王”三個字,再把綢條塞進人家網起來的壹條魚肚子裏,士兵買魚回來烹食,發現了魚肚子裏的綢條,本來已經覺得奇怪了。又暗地裏派吳廣潛藏在駐地附近叢林裏的神廟當中,天黑以後點上燈籠(裝鬼火),裝做狐貍的聲音,向(士兵們)喊道:“大楚復興,陳勝為王。”士兵們壹整夜既驚且怕。第二天,大家到處談論這件事,都指指點點的,互相示意地看著陳勝。
吳廣平時很關心周圍的人,士兵們大多願意為他出力。(那天)(兩個)軍官喝醉了,吳廣故意再三地提出要逃走,惹他們發火,讓他們責罰他,借此來激怒士兵。那軍官果然鞭打了吳廣。(眾士兵憤憤不平,)軍官(剛)拔出劍來威嚇(士兵),吳廣壹躍而起,奪過劍來殺死了他。陳勝協助吳廣,壹同殺了兩個軍官。陳勝把眾戍卒召集起來,宣布號令,說:“各位(在這裏)遇到大雨,都超過了規定到達漁陽的期限。過期就要殺頭。就算僥幸不殺頭,而戍守邊塞的人十個中也得死去六七個。再說,大丈夫不死則已,死就要幹出壹番大事業啊。王侯將相難道是天生的貴種嗎?”眾戍卒齊聲應道:“壹定聽從您的號令。”於是冒充是公子扶蘇和項燕的隊伍,為的是順從百姓的願望。大家露出右臂(作為義軍的標誌),打出大楚旗號。又築了壹座高臺,舉行誓師儀式,用那兩個軍官的頭祭祀天地。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任都尉。起義軍(首先)進攻大澤鄉,占領該鄉後接著進攻蘄縣。攻克蘄縣後,就派符離人葛嬰帶兵攻取蘄縣以東的地方。攻打、、苦、柘、譙等縣,都拿下來了。壹路上收編人馬,等打到陳縣的時候,已有戰車六七百輛,馬壹千多匹,士卒幾萬人。進攻陳縣時,郡守和縣令都不在城中,只有守丞帶兵在譙門中應戰。起義軍(壹時)不能戰勝,(不久)守丞被人殺死,大軍才進入陳縣。幾天後,陳勝召集當地的鄉官和有聲望的人***同商討大事。這些人異口同聲地說:“將軍您親自披甲上陣,手拿武器,討伐殘暴無道的秦國,恢復楚國的社稷,論功應當稱王。”於是陳勝被擁戴稱王,宣稱要重建楚國。這時,各郡縣受秦朝官吏壓迫的人都紛紛起事,懲辦當地的長官,把他們殺死,來響應陳勝的號召。
2.唐雎不辱使命
秦王使人謂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裏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許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雖然,受地於先王,願終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說。安陵君因使唐雎使於秦。
秦王謂唐雎曰:“寡人以五百裏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聽寡人,何也?且秦滅韓亡魏,而君以五十裏之地存者,以君為長者,故不錯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請廣於君,而君逆寡人者,輕寡人與?”唐雎對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於先王而守之,雖千裏不敢易也,豈直五百裏哉?”
秦王佛然怒,謂唐雎曰:“公亦嘗聞天子之怒乎?”唐雎對曰:“臣未嘗聞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唐雎曰:“大王嘗聞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爾。”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休祲降於天,與臣而將四矣。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挺劍而起。
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之曰:“先生坐!何至於此!寡人諭矣:夫韓、魏滅亡,而安陵以五十裏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譯文:
秦始皇派人對安陵君說:“我要用方圓五百裏的土地交換安陵,安陵君可要答應我!”安陵君說:“大王結予恩惠,用大的交換小的,很好;雖然如此,但我從先王那裏接受了封地,願意始終守衛它,不敢交換!”秦王不高興。安陵君因此派唐雎出使到秦國。
秦王對唐雎說:“我用方圓五百裏的土地交換安陵,安陵君不聽從我,為什麽呢?況且秦國滅亡韓國和魏國,然而安陵君卻憑借方圓五十裏的土地幸存下來,是因為我把安陵君當作忠厚老實的人,所以不加註意。現在我用十倍的土地,讓安陵君擴大領土,但是他違背我的意願,難道不是輕視我嗎?”唐雎回答說:“不,不是這樣的。安陵君從先王那裏接受了封地並且保衛它,即使是方圓千裏的土地也不敢交換,難道僅僅用五百裏的土地就能交換嗎?”
秦王氣勢洶洶的發怒了,對唐雎說:“您也曾聽說過天子發怒嗎?”唐雎回答說:“我未曾聽說過。”秦王說:“天子發怒,使百萬屍體倒下,使血流千裏。”唐雎說:“大王曾經聽說過普通平民發怒嗎?”秦王說:“普通平民發怒,也不過是摘掉帽子赤著腳,用頭撞地罷了。”唐雎說:“這是見識淺薄的人發怒,不是有膽識的人發怒。從前,專諸刺殺吳王僚的時候,慧星的光芒沖擊了月亮,聶政刺殺韓傀的時候,壹般白色的雲氣穿過太陽;要離刺殺慶忌的時候,蒼鷹突然撲擊到宮殿上。這三個人都是出身平民的有膽識的人,心裏的怒氣還沒發作,禍福的征兆就從天上降下來了,現在,專諸、聶政、要離同我壹起將要成為四個人了。如果有誌氣的人壹定發怒,就要使兩個人的屍體倒下,使血只流五步遠,全國人民都是要穿孝服,今天就是這樣。”於是拔出寶劍站立起來。
秦王的臉色馬上變軟和了,長跪著向唐雎道歉說:“先生請坐!為什麽要這樣呢!我明白了:為什麽韓國、魏國滅亡,然而安陵卻憑借五十裏的土地卻幸存下來,只是因為有先生啊。”
3.隆中對
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身高八尺,每自比於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謂為信然。
時先主屯新野。徐庶見先主,先主器之,謂先主曰:“諸葛孔明者,臥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將軍宜枉駕顧之。”
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因屏人曰:“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於天大,而智太短淺,遂用猖獗,至於今日。然誌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
亮答曰:“自董卓已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曹操比於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裏,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壹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先主曰:“善!”於是與亮情好日密。
關羽、張飛等不悅,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願諸君勿復言。”羽、飛乃止。
譯文:
諸葛亮親自耕種田地,喜愛吟唱《梁父吟》。他身高八尺,常常把自己與管仲、樂毅相比,當時的人沒有誰承認這壹點。只有博陵崔州平,穎川的徐庶徐元直跟他交情很好,說是確實這樣。
當時劉備駐軍在新野。徐庶拜見劉備,劉備很器重他,徐庶對劉備說:“諸葛孔明,是臥龍啊,將軍可願意見他嗎?”劉備說:“您和他壹起來吧。”徐庶說:“這個人只能到他那裏去拜訪,不能委屈他,召他上門來,您應當屈身去拜訪他。”
於是劉備就去拜訪諸葛亮,***去了三次,才見到。劉備於是叫旁邊的人避開,說:“漢朝的天下崩潰,奸臣竊取了政權,皇上逃難出奔。我沒有估量自己的德行,衡量自己的力量,想要在天下伸張大義,但是自己的智謀淺短、辦法很少,終於因此失敗,造成今天這個局面。但是我的誌向還沒有罷休,您說該采取怎樣的計策呢?”
諸葛亮回答道:“自董卓篡權以來,各地豪傑紛紛起兵,占據幾個州郡的數不勝數。曹操與袁紹相比,名聲小,兵力少,但是曹操能夠戰勝袁紹,從弱小變為強大,不僅是時機好,而且也是人的謀劃得當。現在曹操已擁有百萬大軍,挾制皇帝來號令諸侯,這的確不能與他較量。孫權占據江東,已經歷了三代,地勢險要,民眾歸附,有才能的人被他重用,孫權這方面可以以他為外援,而不可謀取他。荊州的北面控制漢、沔二水,壹直到南海的物資都能得到,東面連接吳郡和會稽郡,西邊連通巴、蜀二郡,這是兵家必爭的地方,但是他的主人劉表不能守住,這地方大概是老天用來資助將軍的,將軍難道沒有占領的意思嗎?益州有險要的關塞,有廣闊肥沃的土地,是自然條件優越,物產豐饒,形勢險固的地方,漢高祖憑著這個地方而成就帝王業績的。益州牧劉玲昏庸懦弱,張魯在北面占據漢中,人民興旺富裕、國家強盛,但他不知道愛惜人民。有智謀才能的人都想得到賢明的君主。將軍您既然是漢朝皇帝的後代,威信和義氣聞名於天下,廣泛地羅致英雄,想得到賢能的人如同口渴壹般,如果占據了荊州、益州,憑借兩州險要的地勢,西面和各族和好,南面安撫各族,對外跟孫權結成聯盟,對內改善國家政治;天下形勢如果發生了變化,就派壹名上等的將軍率領荊州的軍隊向南陽、洛陽進軍,將軍您親自率領益州的軍隊出擊秦川,老百姓誰敢不用竹籃盛著飯食,用壺裝著酒來您呢?如果真的做到這樣,那麽漢朝的政權就可以復興了。”
劉備說:“好!”從此同諸葛亮的情誼壹天天地深厚了。
關羽、張飛等人不高興了,劉備勸解他們說:“我有了孔明,就像魚得到水壹樣。希望妳們不要再說什麽了。”關羽、張飛才平靜下來。
4.出師表(諸葛亮)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誌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誌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宮中府中,俱為壹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依、董允等,此皆良實,誌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得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之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劣得所也。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壹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慮,恐付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獎帥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依、允等之任也。
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譯文:
先帝開創大業未完成壹半,竟中途去世。如今天下分成三國,我益州地區人力疲憊、民生雕敝,這真是處在萬分危急、存亡難料的時刻。但是,宮廷裏侍奉守衛的臣子,不敢稍有懈怠;疆場上忠誠有誌的將士,舍身忘死的作戰,這都是追念先帝的特殊恩遇,想報答給陛下的緣故。陛下確實應該廣開言路聽取群臣意見,發揚光大先帝遺留下來的美德,振奮鼓舞誌士們的勇氣,絕不應隨便看輕自己,說出無道理的話,從而堵塞了忠誠進諫的道路。宮裏身邊的近臣和丞相府統領的官吏,本都是壹個整體,升賞懲罰,揚善除惡,不應標準不同。如有作壞事違犯法紀的,或盡忠心做善事的,應該壹律交給主管部門加以懲辦或獎賞,以顯示陛下在治理方面公允明察,切不應私心偏袒,使宮廷內外施法不同。
侍中、侍郎郭攸之、費、董允等,這都是些品德良善誠實、情誌意念忠貞純正的人,因而先帝才選留下來輔佐陛下。我認為宮內的事情,事無論大小,都要征詢他們的意見,然後再去施行。這樣壹定能夠補正疏失,增益實效。將軍向寵,性情德行平和公正,了解通曉軍事,當年試用,先帝曾加以稱贊,說他能幹,因而經眾人評議薦舉任命為中部督。我認為軍營裏的事情,事情無論大小,都要征詢他的意見,就壹定能夠使軍伍團結和睦,德才高低的人各有合適的安排。親近賢臣,遠避小人,這是漢朝前期所以能夠興盛的原因;親近小人,遠避賢臣,這是漢朝後期所以衰敗的原因。先帝在世的時候,每次跟我評論起這些事,對於桓帝、靈帝時代,沒有不哀嘆和憾恨的。侍中郭攸之、費,尚書陳震,長史張裔,參軍蔣琬,這些都是忠貞、坦直,能以死報國的節義臣子,誠願陛下親近他們,信任他們,則漢王室的興盛,就時間不遠了。
我本是個平民,在南陽郡務農親耕,在亂世間只求保全性命,不希求諸侯知道我而獲得顯貴。先帝不介意我的卑賤,委屈地自我降低身份,接連三次到草廬來訪看我,征詢我對時局大事的意見,因此我深為感激,從而答應為先帝驅遣效力。後來正遇危亡關頭,在戰事失敗的時候我接受了任命,在危機患難期間我受到委任,至今已有二十壹年了。先帝深知我做事謹慎,所以臨去世時把國家大事囑托給我了。接受遺命以來,日夜擔憂興嘆,只恐怕托付給我的大任不能完成,從而損害先帝的英明。所以我五月率兵南渡瀘水,深入荒蕪之境。如今南方已經平定,武庫兵器充足,應當鼓勵和統率全軍,北伐平定中原地區,我希望竭盡自己低下的才能,消滅奸邪勢力,復興漢朝王室,遷歸舊日國都。這是我用來報答先帝,並盡忠心於陛下的職責本分。至於掂量利弊得失,毫無保留地進獻忠言,那就是郭攸之、費、董允的責任了。
希望陛下責成我去討伐奸賊並取得成效,如果不取得成效,那就懲治我失職的罪過,用來上告先帝的神靈。如果沒有發揚聖德的言論,那就責備郭攸之、費、董允等人的怠慢,公布他們的罪責。陛下也應該自己思慮謀劃,征詢從善的道理,明察和接受正直的進言,遠念先帝遺詔中的旨意,我就受恩、感激不盡了。如今正當離朝遠征,流著淚寫了這篇表文,激動得不知該說些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