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菜譜大全網 - 美食做法 - 壹個節氣讀首詩?夏至

壹個節氣讀首詩?夏至

《和夢得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

憶在蘇州日,常諳夏至筵。

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鵝鮮。

水國多臺榭,吳風尚管弦。

每家皆有酒,無處不過船。

交印君相次,褰帷我在前。

此鄉俱老矣,東望***依然。

洛下麥秋月,江南梅雨天。

齊雲樓上事,已上十三年。

唐開成三年(公元838年)夏至剛過,大詩人白居易寫成了這篇《和夢得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夢得”,是白居易的好基友劉禹錫的字。

他倆不僅私交甚好,而且詩名相當,史上並稱“劉白”。按照古人好基友的稱呼習慣,當然是壹個叫“樂天”壹個叫“夢得”啦。他倆沒有更進壹步,壹個叫“樂樂”壹個叫“夢夢”,已經是充分照顧各位觀眾的嘔吐指數了。

“樂樂”此篇,是為了唱和“夢夢”寫於這年夏至當天的《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而寫的。可惜的是,“夢夢”的《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已經散佚,我們已經無法知道他寫了些啥,只能從“樂樂”的和詩裏,去猜測了。

憶在蘇州日,常諳夏至筵:想當年在蘇州的時候,我就非常熟悉夏至當天的盛筵。

作為唐朝詩人中著名的吃貨,白居易此處說自己非常“諳”熟蘇州當地的筵席,實在是太謙虛了。

雖然他當蘇州刺史的政績並不壞,而且本人也不是只喜歡吃吃喝喝的貪官壹枚,但以刺史大人之尊、風流文人之性,必要不必要的應酬還是大大滴有的。所以,此處他應該說“憶在蘇州日,常吃蘇州筵”,才是實事求是的態度。

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鵝鮮:嫩竹筒中的粽子香氣誘人,燒烤的仔鵝鮮香可口。

在詩中,白居易最懷念蘇州的兩種美食:粽子和烤鵝。

粽子源於屈原祭日,但到了唐朝,粽子又被叫作“角黍”。而且,唐人制作粽子,除了使用粽葉,從詩中看來還曾經使用竹筒,做成了竹筒粽子。可以印證的是,唐朝文學家沈亞之也曾寫到過竹筒粽子:“蒲葉吳刀綠,筠筒楚粽香。”“筠筒”,就是“竹筒”。

這句最值得註意的是“炙”。“炙”,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燒烤。和我們今天的吃貨們壹樣,中國的古人們,壹直就喜歡吃燒烤。

燒烤,也是自先秦以來壹直就有的壹種烹飪方法,《詩經·小雅》裏就有“有兔斯首,燔之炙之”,那是古人在吃烤兔兔啊。到了唐朝,燒烤就更為普遍了。比如,在《全唐詩》裏,在吃貨詩人們的筆下,“炙”字就出現了90次之多。

據不完全統計,唐人的燒烤菜單中,有烤牦牛肉、烤駝峰肉、烤雞肉、烤鴨肉、烤鵝肉、烤羊肉、烤象鼻、烤野豬肉、烤竹鼠肉、烤鴛鴦肉、烤八哥肉、烤蛤蟆、烤梭子蟹、烤蚶肉、烤蠔肉、烤蛤蜊、烤魚、烤蝦、烤野菌、烤胡桃、烤韭黃等等。

寫到這兒,我反正是口水都下來了:僅僅是進入燒烤菜單的,就有飛禽,有走獸;有山珍,有海味;有葷,有素。至於燒烤技術,則多達二十多種,有捧炙、搗炙、割炙、腩炙、餅炙等等。原來,唐人的燒烤,比我們吃得還好。

既然白居易在詩中說的是“烤鵝肉”,那麽我們就重點來看看,唐人怎麽烤鵝肉的。從史料記錄看,至少有三種烤法:

第壹種是最正常的烤法。據《齊民要術》,“烤鵝肉”要選用肥嫩仔鵝,用搗炙法燒烤。先切割成條,用調味料腌制入味後,“唯急火急炙之,汁出便熟”。以我個人周末掌勺的廚子經驗,鵝肉的確不能“微火遙炙”,否則肉會變幹變柴,失去美味口感。

第二種是最土豪的烤法:據《盧氏雜說》,“每有設,據人數取鵝,燖去毛,及去五臟,釀以肉及糯米飯,五味調和。先取羊壹口,亦燖剝,去腸胃,置鵝於羊中,縫合炙之。羊肉若熟,便堪去卻羊。取鵝渾食之,謂之渾羊歿忽。”為了吃幾只鵝而扔掉壹只整羊,這種既土豪又有點民族風的燒烤搞法,估計白居易當時身處內地蘇州,不大可能吃到。

第三種是最變態的烤法。據《朝野僉載》,“易之為大鐵籠,置鵝鴨於其內,當中取起炭火,銅盆貯五味汁,鵝鴨繞火走,渴即飲汁,火炙痛即回,表裏皆熟,毛落盡,肉赤烘烘乃死。”為了吃上壹口兒,如此虐殺,算得上史上最變態的燒烤了。

當然了,張易之先生,那是眾所周知的相當不易:作為武則天年邁之時的床上小情人,“變態”壹直是他生活中的主旋律;所以,他在床下的日常生活中,偶爾變壹下態,虐待甚至虐殺壹下小動物,希望大家理解萬歲。

初步估計,白居易在蘇州吃的烤鵝肉,是用第壹種最正常的烤法做的。

呃,好像扯得有點遠了。咱還回到詩上來。

水國多臺榭,吳風尚管弦:吳地蘇州號稱水鄉,到處是舞榭歌臺,充斥著絲竹管弦之樂。

每家皆有酒,無處不過船:夏至節日之時,家家設酒待客,處處船如織梭。

交印君相次,褰帷我在前:至於說到在蘇州當刺史,屬我最早,妳們兩位呢,則是互相交印的前後任。

白居易、劉禹錫,以及詩題《和夢得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中提到的盧賓客,曾經先後出任蘇州刺史壹職,其中劉禹錫和盧賓客還是互相交印的前後任關系。

“褰帷”,是壹貫作詩作文平白如話的白居易,難得使用的壹個典故。這個典故源自東漢的翼州刺史賈琮。

按照東漢的制度,地方刺史上任時,應該“傳車驂駕,垂赤帷裳,迎於州界”,以彰威儀。但到了賈琮上任翼州刺史時,他卻把車前的赤帷裳掀了起來,說:“‘刺史當遠視廣聽,糾察美惡,何有反垂帷裳以自掩塞乎?’乃命禦者褰之。百城聞風,自然竦震。其諸臧過者,望風解印綬去。”

從此,“褰帷”典故被用來形容為官清正廉潔的地方官員。白居易此處用典,既是暗指自己當時出任的職務和賈琮壹樣,也是刺史壹職,同時也頗有自誇之意。不過,就他在蘇州的政績而言,他當得起“褰帷”二字。

此鄉俱老矣,東望***依然:如今我們仨都老了,從洛陽東望蘇州,仍然想念不已。

洛下麥秋月,江南梅雨天:眼下的洛陽,正是麥收的季節,這同時也是江南蘇州的梅雨天氣。

齊雲樓上事,已上十三年:遙想當年蘇州齊雲樓上的那些往事,到如今已經過了十三年之久了。

齊雲樓,系蘇州名樓,名字還是白居易給改的。齊雲樓原名“月華樓”,傳說是唐太宗李世民第十四子李明在擔任蘇州刺史時所建的。白居易出任蘇州刺史時,取其“高與雲齊”之意,改名“齊雲樓”。

夏至時節,白居易與劉禹錫唱和,寫下的《和夢得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為我們揭示了壹段唐朝的官場佳話。

這段官場佳話,就在白居易為此詩所加的註釋之中:“予與劉、盧三人,前後相次典蘇州,今同分司,老於洛下。”

原來,白居易、劉禹錫,和詩題中提到的這位盧賓客,三個人曾經***同有過兩段不同尋常的官場經歷:

壹是“前後相次典蘇州”:即在若幹年前,這三個人先後出任過蘇州刺史壹職。

這是史實:白居易出任蘇州刺史最早,是在寶歷元年(公元825年)五月,到第二年九月調任,總***任職17個月。所以他在詩中說“褰帷我在前”;劉禹錫出任蘇州刺史,是在大和六年(公元832年)二月,到大和八年七月調任,總***任職29個月;劉禹錫調任後,於大和八年(公元834年)八月接替他出任蘇州刺史的,正是詩中提到的“盧賓客”——盧周仁,所以白居易在詩中說“交印君相次”。

二是“今同分司,老於洛下”:到了白居易寫下《和夢得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時,三個人同時擔任“分司”官,在東都洛陽養老。

三人當中,白居易是資格最老的“分司”官了。早在大和三年(公元829年)三月末,白居易就已來到洛陽就任“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了;直到開成元年(公元836年),劉禹錫才授“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也來到了洛陽;盧周仁來洛陽最晚,他在白居易寫詩的當年,即開成三年(公元838年),才授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然而,別看盧周仁來得晚,卻來得很關鍵。他就像壹個導火索,點燃了劉禹錫和白居易的蘇州記憶,引爆了劉禹錫和白居易的蘇州詩興。

換言之,正因為盧周仁也來到洛陽擔任“分司”官,才觸動了劉禹錫心裏對於蘇州的思念,劉禹錫才寫了《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也才觸動了白居易心裏對於蘇州的思念,白居易也才寫了《和夢得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

這壹年,“白賓客”和“劉賓客”都是67歲,“盧賓客”則因生卒年不詳無法確知年齡,但既然同在洛陽養老,顯然這仨是同齡人。

這仨此時擔任的“分司”官或者說“太子賓客分司東都”,隸屬於唐朝在東都洛陽分設的另壹套獨立於首都長安之外的職官體系。

這套東都職官體系,可以分為東都政務機構、東都禦史臺和東都事務機構。

東都政務機構主要是指尚書省及其下屬機構,具有守衛東都、維護治安、發展經濟、主管民政等職權,是“分司”官中具有壹定職責和職權的職位;

東都禦史臺也是壹個實權機構,負責東都所有官員的監察;

東都事務機構,主要是指九寺五監及秘書省、殿中省、內侍省、東宮等職官。中唐以後,東都事務機構基本上已沒有職責和職權,主要供退休官員養老之用。

此時這仨所擔任的“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就是隸屬於東都事務機構的東宮官。雖然無職無權,卻是又閑又富。

白居易這首詩告訴我們,在開成三年(公元838年)夏至,三個都曾經當過蘇州刺史,如今又都在洛陽退休養老的又閑又富的老頭兒,想起了蘇州。

三個老頭兒中,首先寫詩的劉禹錫,當然是最想念蘇州的人,因為他本身就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他在蘇州壹直生活到19歲,度過了童年和青少年時代,才離開蘇州。對於劉禹錫而言,蘇州是生他養他的故鄉。

所以,到了他以蘇州人出任蘇州刺史時,自然是竭盡全力,為故鄉建設作貢獻。就在他刺蘇的第壹年,蘇州遭遇了特大水災。劉禹錫壹到任,就投入到了緊張的抗洪救災工作之中。

他深入民間,查訪災情,並及時將災情損失、百姓疾苦上報朝廷,為蘇州百姓爭取到了免除賦稅的政策。到他調任時,蘇州不僅消除了洪災影響,而且恢復了生產,經濟也出現了復蘇勢頭。

為此,朝廷考評劉禹錫在蘇州期間的政績為“政最”,給予了“賜紫金魚袋”的殊榮。這也是在政壇上潦倒壹生的劉禹錫,僅有的壹次官場得意時刻。

故土之思,再加上如此難忘的任職經歷,劉禹錫能不憶蘇州?

寫下和詩的白居易,當然也是非常想念蘇州的人。雖然他不是蘇州人而是河南人,可他也是在蘇州度過了自己少年時代的人。

建中四年(公元783年),白父將12歲的白居易送到蘇州躲避戰亂。正是在旅居蘇州、杭州二郡的期間,已經15歲的白居易開始發憤讀書,“始知有進士,苦節讀書”。直到貞元七年(公元791年)白居易20歲時,他才離開蘇州。

當年,白居易在蘇州發憤讀書時,非常羨慕蘇州刺史韋應物、杭州刺史房孺復的才高位尊。但是,他那時年齡幼小又無功名,無緣拜望這兩位心中偶像,“以幼賤不得與遊宴,尤覺其才調高而郡守尊”。

於是,白居易在心中暗自許願:“翌日蘇、杭茍獲壹郡足矣!”——將來我只要在蘇州刺史和杭州刺史中得任壹職,則此生足矣。

話說老天爺對白居易,那可是相當厚愛的。長慶二年(公元822年)七月,51歲的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此後的寶歷元年(公元825年)三月,白居易又得以出任蘇州刺史。他少年時“蘇、杭茍獲壹郡”的夢想,至此兩郡全獲,兒時夢想超額達成。

所以,夢想還是要有的,萬壹實現了呢?

在蘇州刺史任上,白居易其實只幹了壹件事。可就這壹件事,帶給蘇州的影響就達幾千年,直到今天還在。

當時,白居易為了便利蘇州水陸交通,領導開鑿了壹條西起虎丘東至閶門的山塘河,使得古城南北通川,既可“免於病涉”,又可“障流潦”,從而造就了蘇州城內至今尚存的著名景觀“七裏山塘”。

白居易是因病離任蘇州的。他當時墜馬受傷,眼疾復發,加之自己對於晚年人生另有規劃,只得忍痛離開了蘇州。

離別之際,他依依不舍地寫下《別蘇州》:“悵望武丘路,沈吟滸水亭。還鄉信有興,去郡能無情?”

不僅離別時依依不舍,白居易還從此患上了“蘇州相思病”:

離開第四年時,他想蘇州了,寫下《早春憶蘇州寄夢得》:“誠知歡樂堪留戀,其奈離鄉已四年”;

離開第六年時,他又想蘇州了,寫下《憶舊遊》:“六七年前狂爛漫,三千裏外思徘徊”;

離開第十三年的夏至時節,他又想蘇州了,寫下這首《和夢得夏至憶蘇州呈盧賓客》:“憶在蘇州日,常諳夏至筵”;

離開第十八年時,他又雙叒叕想蘇州了,寫下《送王卿使君赴任蘇州》:“壹別蘇州十八載……至今白使君猶在。”

僅僅想個蘇州,他就能寫出這多詩來,此老真是羅嗦。鑒定完畢。

夏至,是二十四節氣中最早被確定的壹個節氣。早在公元前七世紀,先人就采用土圭測日影,確定了夏至。

但是,秦漢以前,這個節氣不叫夏至。在《尚書·堯典》裏,叫“日永”,在《呂氏春秋》裏,叫“日長至”。直到漢朝,才叫“夏至”。

芒種後十五日,鬥指午為夏至。此日,日北至,日長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極也。

所以,“夏至”的“至”,不是“到來”的意思,而是“極也”“極致”的意思。

夏至夏至,夏之極也。

夏至之日,皇帝要在這壹天舉行祭地儀式,“夏至大祀方澤,乃國之大典。”而普通老百姓,也會因為夏至時麥子豐收,要舉行“薦新麥”的祭祖儀式。

江南各地,還有吃“夏至粥”的習俗:“以新小麥和糖及苡仁、芡實、蓮心、紅棗煮粥食之,名曰‘夏至粥’”,或者“以小麥、蠶豆、赤豆、紅棗和米煮粥,互相饋遺”。

當然,我們還可以像白居易詩中所寫的那樣,在夏至當天,大擺筵席,吃粽子,烤鵝肉,喝美酒,happy壹下下,找找儀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