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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烏托邦”?
何謂“烏托邦”(Utopia)?在中國大陸,毛澤東時代的人把“烏托邦”壹詞主要理解為:
空想(不切實際的幻想),因此他們把Utopian Socialism翻譯為“空想社會主義”。與“空
想”相對立的概念是“科學”(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是科學,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與馬
克思主義有別的社會主義是“空想”社會主義)和“實幹”(說得文雅壹些即“實踐”)。何
謂“空想社會主義”?教科書上說,19世紀空想社會主義的代表人物是聖西門、歐文、傅立葉
,他們的學說是馬克思主義的三大來源之壹,他們的學說還不是科學、是不能實現的空想。
總的來說,以上各種關於“烏托邦”的提法,都把“烏托邦”與某種變革社會的企圖或某種
社會理想聯系在壹起。在西方,還有另外壹套理解方式,即從文學的角度去理解烏托邦,把關
於理想社會的小說或其他文體稱之為“烏托邦的……”。確實,西方存在著壹種文學體裁,叫
“烏托邦小說(或故事)”,這類小說都在某種程度上模仿莫爾的《烏托邦》,幻想和描繪海
外、未來或過去的某個理想社會。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聖西門(Henri Saint-Simon,1760
-1852年)、歐文(Robert Owen,1771-1858年)、傅立葉(Charles Fourier,1772-1837)
的著作不能算作“烏托邦小說”,他們的著作主要是闡述他們的“科學發現”,詳細描述他們
的社會改造方案,如傅立葉,他自認為是“發明家”,是“新世界的發明人”,他把“法郎吉
”(大型的生產消費合作社)的理想人數規定為壹千六百二十人,壹個也不多,壹個也不少,
據他自己說,這是按照人類性格的兩倍計算出來的,傅立葉喜歡在書中引用數字,以顯得“科
學”,但為什麽性格的數目正好是八百壹十,而不是八百二十,這仍然是他個人的秘密。[10
]聖西門、歐文、傅立葉的想法主要是建立生產消費協作社,其實這種想法在當時大工業生產
不發達的情況下並不完全是空想,只要擁有足夠的基金,窮人為什麽不能組織起來自己生產、
自己消費呢?早在十八世紀下半期,在法國的書刊中就出現了壹系列組織“協作社”的方案,
據說“生活在公社中的壹切人都比單獨經營的人富裕得多”[11],歐文在愛爾蘭的紐拉納克工
廠當經理期間,為工人的福利做了許多工作,工廠的股東獲得的利潤不僅沒有因此減少,反而
增多了,即使在經濟危機期間,工廠不開工,工人照樣可以領工資,歐文用這個例子來說明實
現合理的勞動制度的好處,並向國會建議建立勞動公社以解決失業問題,不幸的是,工業革命
所啟動的現代化潮流並沒有象歐文他們設想的那樣發展,想要維持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無論如
何也不可能了,市場運作起來並向全世界擴張,離開了市場,社會化大生產就會停滯不前、陷
入政治上的有序(專制)和生產上的無序,最後只能象蘇聯那樣崩潰。歐文他們怎麽能看到這
壹點呢?以現在的眼光來要求他們、並由此說他們是空想,這豈不是要求太高了?
還是回頭來說“烏托邦小說”。英國的威廉·莫裏斯(William Morris,1834-1896年)的《
烏有鄉消息》就是壹部典型的烏托邦小說,小說的主人公在夢中發現自己進入了未來的英國,
在那裏***產主義已經實現了,人的整個生活方式和思想觀念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說的
特點在於:它是壹種自覺的虛構,也就是說作者自己知道自己在虛構,透過虛構,作者寄托了
自己的理想、情操以及對現實的不滿和批判。《桃花源記》裏的漁人偶然在山谷裏發現了壹個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樂土,第二次去卻再也找不著了,這篇散文余音裊裊地結束在悵惘
的情緒中;《烏托邦》裏的航海家則偶然闖入了海外的烏托邦島,小說由“我”與航海家的對
話構成,最後由“我”點出了整個敘述的虛構性質:“烏托邦國家有非常多的特征,我雖然願
意我們的這些國家也具有,但畢竟難以希望看到這種特征能夠實現。”恩斯特·布洛赫在《希
望的原理》的導言中曾對烏托邦小說的這種虛構性質(或者說遊戲性質)進行過批評:“‘烏
托邦’概念壹方面被不恰當地限定在過於狹隘的意義上,即用來特指關於理想國度的小說(n
ovel),另壹方面(這也是首要的壹方面),由於這些小說的明顯的抽象性,‘烏托邦’概念
保留了這壹抽象的遊戲形式,以致於獨獨社會主義從烏托邦到科學的發展過程被排除在外、被
移走了。”[12]布洛赫站在馬克思主義立場上對“抽象的遊戲形式”的批評顯然有些過火,因
為我們的幻想和白日夢不壹定非得要指向現實、不壹定非得要朝“美夢成真”那個方向上走,
幻想和白日夢作為壹種遊戲有其自身的意義,再往深裏說,其實人生在壹定意義上就是由壹連
串的夢組成的,人生活在很多世界中,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遊戲規則和玩法,所謂“現實世界
”只是其中的壹種罷了——說得通俗壹點,投入地下壹盤棋、打壹場球、看壹部金庸的小說,
這些都可以說是人生。不過,布洛赫指出不要把“烏托邦”概念局限在“關於理想國度的小說
”上,這倒是值得我們註意的。比如科幻小說就不是關於“理想國度”而是關於“尖端技術”
的,但它不應完全被排除在“烏托邦”概念所統轄的區域外。當然,布洛赫關於“烏托邦”概
念的思考,還有比這深得多的含義,這壹點下面慢慢談。
可以肯定的是,“烏托邦”首先是壹個由托馬斯·莫爾虛構出來的島國的名稱,然後它才發
展成壹個越來越復雜的概念。不過,由於“烏托邦”壹開始(在莫爾那裏)就是壹個有特定含
義(也即有概念內容)的合成詞,因此它不同於“張三”、“陸丁”、“乙醇”這類標簽式的
、無概念內容的專名。Utopia是由“u”和“topia”兩部分組成的,“u”來自希臘文“ou”
,表示普遍否定,“topia”來自希臘文的“topos”,意思是地方或地區,兩部分合起來意指
:不存在的地方,相當於英文裏的“No-where”、“No-place”。同時,“u”也可以和希臘
文中的“eu”聯系起來,“eu”有好、完美的意思,於是“Utopia”也可以理解為“Eutopia
”——完美的地方、理想國。
《烏托邦》的文學形式(海外旅行見聞)和古希臘後期的遊記體裁的小說很相近,但更重要
的是,莫爾身處十五至十六世紀的地理大發現時代,同時代的《宇宙誌引論》(1507年)和《
新世界》(1511年)等書都對他產生過影響。此外,柏拉圖的《理想國》、耶穌的福音和訓誡
、原始基督教團財產***有的組織形式,這些都是莫爾寫作《烏托邦》時可供參考的原型。莫爾
所設想的烏托邦島人的生活,其最大的特點是財產公有,這使他成為近代世俗社會主義[13]的
鼻祖。
莫爾對公有制提出的疑問是:“壹切東西***有***享,人生就沒有樂趣了。如果大家都不從事
生產勞動,他就愛逸惡勞,只指望別人辛苦操作。”[14]但是這種疑問在“烏托邦島”是不成
問題的,在“烏托邦島”人人都勞動,主要是務農,其次是從事手工藝勞動,每天工作六小時
,其余時間用於休息、娛樂或做學術探討,由於沒有不勞而獲的社會蛀蟲,每天六小時的勞動
產生出足夠的產品,人們按需分配,黃金賤如糞土。不過,莫爾提出的這個疑問並沒有真正得
到解答,實際上,這個疑問困擾著以後所有嚴肅的社會主義者們,這壹疑問是:在未來的公有
制下,人們的勞動熱情從何而來?在理想社會中,維持高水準生產力的動力機制何在?傅立葉
(“情欲引力說”)、莫裏斯(手工勞動是愉快的)、恩格斯(經常調換工種)、馬爾庫塞(
“愛欲說”)都試圖說明勞動本身可能是愉快的、為人所必需的。這壹類回答無論怎樣都讓人
聯想起中世紀的手工業作坊,無論如何都難以與現代城市生活圖景相協調。另壹類回答與現代
化的趨向聯系得更緊密,馬克思即是壹個代表,他把人的自由以及全面發展與閑暇時間聯系在
壹起,而閑暇時間是可能隨著技術的進步而增長的,也就是說,隨著機器的自動化生產越來越
多地取代了人的“活勞動”,產品的(交換)價值會變得越來越小,人的閑暇時間會越來越多
,因而最終有可能從強制性的生產勞動中解脫出來。(當然,在私有制下,總是那些占有資本
、分享資本的人才有可能享受閑暇,他們盜取了雇傭勞動者的時間,使得另壹部分人終日為生
計奔波。)馬克思的女婿保羅·拉法格(Paul Lafargue,1842-1911年)為“崇高的懶散”和
“閑暇的樂趣”高唱贊歌,他的《懶散的權利》(The Right To Be Lazy)壹書與那種“[體
力]勞動光榮”、“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腔調構成了鮮明的對比。關於閑暇時間的說法顯然
更容易為現代人接受。當公有制真的在東方落後國家建成之後,最早由莫爾提出的疑問似乎被
現實不幸驗證了:“吃大鍋飯”的人民群眾常常消極怠工,政府不得不動用各種強制手段迫使
農民和工人從事高付出、低收入的勞動,並宣揚壹種“越窮越光榮”的禁欲主義思想,但這壹
切不過表明,貧窮的公有制不是社會主義,至於富有的公有制存不存在缺乏勞動熱情的問題,
還是無法驗證。當計劃經濟進入崩潰階段,在意識形態領域出現了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之爭,
改革勢在必行。改革帶來了市場,市場帶來了效率,也帶來了按資分配這壹私有制的基本原則
。目前的壹切跡象都表明,現代化大生產離不開市場,市場無疑給我們帶來了比過去好得多的
生活,可是迄今為止,我們依舊被異己的社會權力控制和掌握,依舊無法逃脫苦役勞動的陰影
,因此我們仍然有理由去想象壹種超越了私有制和市場經濟的理想社會,在此,莫爾的疑問轉
變為這樣壹種疑問:沒有私有財產和市場(尤其是勞動力市場)競爭的刺激,人們是不是就懶
得勞動了?
也許到那個時候,我們根本就不必參加強制性的生產勞動,就象我的朋友陸丁說的那樣,壹
邊是居民區,壹邊是機器區,機器負責全部生產,每個人只要隨時在Intra-Net上按緊迫程度
鍵入自己的需要,大型的計算機就能虛擬出壹個“市場”,調控機器區的生產,從而按人們的
需求,而不是按購買力來“分配”各種產品。[15]關於莫爾提出的疑問就討論到這裏,讓我們
回到正題上。
由於莫爾的《烏托邦》壹書闡發了廢除私有制、建立公有制的思想,這就使得人們易於把“
烏托邦”與“社會主義”連起來用,最後造出“烏托邦社會主義”壹詞。“烏托邦社會主義”
中的“烏托邦(的)”是起修飾作用的形容詞,在英文中這個形容詞是:“utopian”,更容
易讓人看出它與“utopia”的不同。變成形容詞的“烏托邦”顯然更象壹個概念,而不象壹個
名稱。“烏托邦的”這個概念在恩格斯那裏的意思是:空想的。但由於“烏托邦社會主義”終
究是個名稱,是個標簽,所以“烏托邦的”在恩格斯那裏並沒有獨立出來成為壹個哲學概念。
後來,“烏托邦的”在壹些拙劣的馬克思主義者那裏演變成了壹個與“科學的”相互依賴的概
念,他們急於用這個概念來打擊對手,結果把“烏托邦”和“烏托邦的”可能包含的那些有價
值的概念內容給遺忘了。至少,在“烏托邦 / 科學”這對二元概念中,非馬克思主義的其他
壹切社會理想先天地就被不平等地對待了,無數寶貴的文化遺產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壹筆帶過
。
哲學概念是用來述說與我們有重大關系的事情的。“烏托邦”、“烏托邦的”與人類精神生
活中壹類非常重要的現象實情密切相關。“人們曾多少次如是夢想啊,人們曾多少次夢見可能
存在的美好生活啊!所有人的生活都充溢著白日夢。”[16]使“烏托邦的”和“烏托邦”最終
成為哲學概念的是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1885-1977年),他是我們這本書的主角。
早在17世紀以前,“烏托邦”的形容詞形式就出現了,“烏托邦的”不僅是壹個貶義的表性
質的形容詞(奇思怪想、空想、幻想),而且還可用來指壹種心理能力或精神傾向。布洛赫正
是在後壹個意義上發展了“烏托邦的”這個概念,他用“烏托邦的”來指世界中普遍存在的壹
種精神傾向:趨向(尚未到來的)更好狀態的意向(intention)。[17]這壹精神現象表現在
方方面面,隨處都可見到它的蹤跡。布洛赫從如此理解的“烏托邦的”概念反過來理解“烏托
邦”,於是就有了“社會烏托邦”、“技術烏托邦”、“地理烏托邦”、“醫藥烏托邦”、“
建築烏托邦”這些劃分。各種社會主義學說(包括馬克思主義在內)均屬於“社會烏托邦”,
社會烏托邦也即對理想社會的勾勒、描繪或設計,除了社會烏托邦之外,烏托邦還有其他的表
現形式——布洛赫對“烏托邦”概念的使用,顯然比前述的狹隘用法更接近現象實情。在布洛
赫那裏,“烏托邦”與“希望”(Hope)、“朝前的夢想”(forward dream)等概念意思相
近,“烏托邦的”則與“希望的”(wishful)、“期盼的”(anticipating)等概念意思相
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