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到山林裏那會兒,渺渺是每天都到山谷的河流中去捕魚的。在這片缺乏糧食的山林裏,捕到的魚蝦足以填飽肚子,運氣好的時候捕到壹兩條大壹點的肥魚,渺渺就步行出山,去山外的集市上換回生活必需的糧食和衣物。那時候,渺渺每天都起很早,睡得很晚,很勤勞,同時也很辛苦。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約十八個月。壹年半的時間裏,渺渺從壹個孤單、失落的小孩逐漸長成了壹位果敢、結實的英俊少年。
渺渺壹開始居住在巖洞裏。後來,他為自己在樹林的開闊處搭建了壹間木屋。渺渺熱愛那壹片清幽的所在,簡陋的屋舍,那也能是壹個人遮風擋雨、賴以生存的家啊。渺渺也熱愛周遭的壹切——那些樹木,那些花草,那些鳥語,那些在雪地上留下的猛獸與小動物們交錯的足跡……也可以這樣說,日子久了,渺渺與周遭的壹切漸漸就融合為壹體了,盡管動物們對渺渺或許還持有壹定的戒心。他似乎可以和附近的松樹、斑鳩們對話,也能和樹林裏斑斕的豹子遠遠地著手問候。
渺渺從來到山林裏的第壹天開始捕魚。原因很簡單,他很餓,他只有壹張網。碰巧,山林裏有河流,使用那張網,可以在河流中捕到魚。要等他吃下壹些烤魚,恢復裏渾身好力氣時,他才會在山林中四處走壹走,聽畫眉們在夜間唱歌,爬到茂密的樹枝裏摘野果子吃。
山林裏的河流隱秘地迂回,只在渺渺每天打漁的固定的地方,才微微顯得開闊。在壹個不通尋常的日子,渺渺達到了壹條會說人話的大魚。那條魚不但會說人話,還通體透亮,渾身散發著瑩瑩的光芒。當然了,那樣的魚兒絕無僅有,它正是河流中的魚王。現在真可以這樣說——那條會發光的魚王改變了渺渺壹生的命運。
它求他為它放生。作為交換,它將告訴它月亮餅的秘密。魚王說知道了月亮餅的秘密,渺渺將壹生都不再為饑餓發愁……絕非是受到魚王描述的壹切的誘惑,渺渺果斷地決定要放掉魚王。壹條會說話的魚,壹條亮晶晶的大魚,渺渺怎麽能忍心吃掉會賣掉它,從而眼睜睜看著它壹命嗚呼呢?渺渺蹲下身去,把大魚輕輕地放回了河水。
魚王在河水中回轉了壹下身子,把腦袋浮出水面,對渺渺說:感謝妳饒我壹命!河流上訪兩山交匯的地方有壹個洞穴,河水就是從那個洞穴裏流出來的。每個夜晚,當月光最後暗下去以後,當天的月亮就會掉進那個洞穴,形成美味的月亮餅……之前,月亮餅歸我,之後,月亮餅都歸妳了!說吧,魚王搖壹搖尾巴,壹忽兒就沈進河流深處。
渺渺果然找到了月亮餅。在兩山交匯的地方,渺渺果然找到了那處出水的洞穴。釋放了壹夜光芒的月亮從天空中掉落下來,不偏不斜地掉進了那個洞穴,浸泡在河水中,看起來,確實是壹塊亮晶晶、軟綿綿、香噴噴的好餅子啊。等候多時的渺渺趕緊捧起來,吃壹口,香氣直入心脾!
不只是滿月之夜,彎月之夜和漆黑之夜,也會有壹個月亮掉進河水源頭的洞穴裏的。此後,渺渺每天來撿月亮餅吃,再也不傷害河裏的魚兒們了。當然,他再也沒有受到過饑餓的威脅。漸漸地,正因為渺渺再也不傷害任何動物,山裏的動物們全部都和他成為了好朋友。甚至也包括那些兇猛的黑熊和豹子!渺渺學會了動物們的語言,更是學成了壹口好鳥語。學畫眉們鳴叫,簡直以假亂真。渺渺還學會了操持夜鶯的語言,在山裏裏唱壹些悠揚的歌曲。
壹天天過去,有了動物朋友們的陪伴,渺渺壹點都不覺得孤獨。他習慣了用植物的藤蔓和葉片妝扮自己,可以不用再出山去購買衣物或布匹了。同時在他的身體上,不斷地發生著壹些微妙的變化——漸漸地,就和那條被渺渺放生的魚王壹樣,渺渺的身體變成晶瑩透亮的了。在夜裏,甚至還發出清幽的壹層熒光,能幫助渺渺照亮身邊的壹切事物。對此,渺渺驚喜不已。要是能變成亮閃閃的月亮人,天底下還能有誰不欣喜若狂的呢?就連雀鳥們也用動情的歌聲贊美過渺渺滿身的透亮光芒。
當大臣帶著他的衛隊來深山裏打獵的時候,渺渺正潛伏在他的草屋裏睡午覺,他正在做夢,夢見了星星們微笑的小牙齒,他完全不知道,危險正壹步步向他逼近——大臣和他的衛兵們驚異地發現了深山裏的小木屋,都以為裏面住著野人。大臣想把傳說中的野人抓回去獻給國王。國王的小公主就要過16歲的生日了,大臣還不知道,應該送壹份什麽樣的特別的禮物。大臣想,如果能抓到這只野人,那麽,他就完全不用愁禮物的事情了。
幾個衛兵用長矛挑開了渺渺在木屋門上懸掛的草簾,渺渺熟睡的身體就暴露在了他們的面前。這不是傳說中毛發很重的野人,而是壹個不尋常的、通體透亮的奇異的人啊。大臣看見了,不由得哈哈大笑。這下更好,如此的奇人比野人可要值錢多了。於是,渺渺被不由分說地捆回了都城,作為小公主生日的獻禮,被直接帶入了皇宮。
大臣在國王和其他達官貴人們面前獻上了這份“好禮”。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這是如何奇異的壹個少年啦!他那麽英俊年輕,他那麽強壯結實,更為引人矚目的,他的身體的每壹寸幾乎都發出晶亮的熒光。就好像,他是壹塊活生生的人形的玉石!
贊嘆之余,國王重重地賞賜了發現和抓到渺渺的那個大臣。大臣建議國王將渺渺帶去給小公主當“寵玩之物”,國王拒絕了。他擔心這個奇異的年輕人會傷害和嚇到他嬌貴的小公主。沈吟片刻以後,國王終於想出了壹個好主意。他命令下人,“白天將他餵好看好,可以自由活動,當晚上的時候,就把它牢牢地捆住,把嘴巴也封住了。再把他裝進壹個燈籠裏,送去給小公主作別致的照明工具!”
就這樣,渺渺完全被囚禁在皇宮中了。在白天,奴隸們每天用美食和美酒款待渺渺,可是那些山珍海味對於吃過了月亮餅的渺渺來說,也實在說不上有什麽好味道。但是他每次都順從地享用著食物,他在等待著機會呢!如果能找到壹個合適的機會,渺渺將頭也不回地跑進更深的山林裏。
在皇宮,渺渺的白日裏的生活如同在遭受牢獄,而夜間的生活顯得就要有滋味壹些了。盡管渺渺的手腳都被牢牢地捆住,身體被繩子給固定住,嘴巴也被人用膠布封住了,可是蜷縮在燈籠的中心,透過燈籠外壁的綢布,渺渺是可以看見小公主的。那該是多麽美麗、多麽溫柔的壹個小女孩啊!那種叫愛情的召喚夜夜在渺渺的胸腔中碰撞著,要是嘴不被可惡的膠布封住,渺渺壹定會憂傷纏綿地為小公主唱起歌兒來的。渺渺壹定會用夜鶯的歌喉,把世界上最動人的贊美詩唱給小公主聽。
而對於小公主呢?寢宮中忽然多出來壹只散發著清幽而亮堂的熒光的燈籠,和之前慘白的燭光完全不壹樣,小公主也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對的地方。在它的眼裏,那也許只是壹只普通的燈籠,頂多是光線尤其令人感覺舒服壹些罷了。她還是在自己的寢宮中獨自看書、畫畫和睡覺,沒有對這只由渺渺提供光亮的燈籠產生過更大的興趣,就別說走過來打開它看壹看裏面到底是什麽了。她總是那麽沈默,壹到晚上就回到自己的寢宮中,再也不走出去。
——可以這麽說,渺渺是陷入了愛河了。從未有過的甜蜜和憂傷交織的體驗席卷了渺渺,他居然不去尋找逃跑的機會了。渺渺只是每天魂不守舍地呆在關押他的房間當中,等待著夜晚的到來。也只有到了夜晚,他才能被裝進燈籠裏,在綢布的遮擋中看見世界上唯壹完美無瑕的小公主。
終於,渺渺還是逮到了向小公主表白的好機會!有壹天,奴隸們封裝渺渺時,封閉渺渺嘴巴的膠布貼得不那麽緊,在燈籠的容器裏,才剛被送進小公主的寢宮,渺渺就設法除去了嘴上的膠布。於是,他終於可以施展夜鶯的歌喉向心儀的小公主吐露心曲了!
婉轉的愛的頌歌在渺渺的喉嚨裏飛出,小公主擡起頭,驚異地看著面前不遠處的那只燈籠。夜鶯的歌聲好像就是從那只燈籠裏發出來的。而此時,小公主也註意到了,那該是壹只多麽不尋常的燈籠啊!它發出的光芒那麽宜人,而此刻,裏面居然發出了動聽的夜鶯的歌聲呢!
小公主圍繞著燈籠走了壹圈,燈籠中夜鶯的歌聲中斷了壹小會,然後又更加動聽地想起來了。小公主回到畫架前取來壹把剪刀,小心地剪開了燈籠的綢布,然後,剪刀掉在了地上,不知道小公主是如何壓制了心中的驚異,才能穩定住自己,沒聽任自己尖厲地叫出聲來!
——在燈籠中央蜷縮著為我照明的,原來不是蠟燭,而是壹個亮晶晶的人啊!而那些好聽的歌兒,應該也是由他所唱出來的。小公主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在想,眼前這壹個會發光的異人,應該是不會對我構成威脅的,他的眼神是那麽清澈,他的微笑是那麽的真誠!
這麽想著,小公主勇敢地走向前,為渺渺剪斷了捆綁的繩子。壹邊剪壹邊和渺渺說話,她問渺渺,妳是誰,妳為什麽會被綁在燈籠裏。渺渺如實地回答小公主。他說自己是壹個住在深山裏的少年,不慎大臣抓到了宮裏,然後又在國王的安排下,只得被變成壹只只會在夜晚裏發光的燈籠。
善良的小公主聽吧,趕緊代表這個國家所犯下的壹切罪行向渺渺道歉。可是渺渺微笑著制止了她。渺渺在小公主的攙扶之下做在了椅子上,深情漠漠地望著面前的小公主,他小聲地說到,能為小公主當照明的燈籠,他壹開始是不得已,可是後來都是心甘情願的。
此刻,對這位年紀相仿而又奇異無窮的英俊少年,小公主不再有任何的戒心和疑慮了。與此相反,她主動要求和渺渺做朋友。她壹直深居在皇宮中,她壹直都期望能有壹位像渺渺這樣年輕而真誠的好朋友。對渺渺而言,這樣的要求,簡直是幸運之神對他的最大的恩寵。
小公主和渺渺秘密地商量好,在白天的時候,渺渺暫時就在他被關押房間裏呆著,到了晚上,渺渺被裝在燈籠裏擡進來,等奴隸們全都退下以後,小公主就立即把渺渺解放出來。然後,他倆就可以裏快樂地躲在小公主的寢宮裏聊壹些開心的事情。等找到恰當的機會,小公主再把渺渺送出宮去……
對渺渺而言,再也不會有比這樣的安排更美妙的事情了。正和公主安排的那樣,每天夜晚,等奴隸們退下之後,小公主都會把渺渺釋放出來。然後,他們在小公主安全的寢宮中開心地聊天、唱歌,渺渺給小公主將深山裏的趣事,講月亮餅的故事,唱夜鶯和畫眉的歌兒,能和心愛的人在壹起,哪怕是因為珍惜與小公主的友情,渺渺壹直都隱藏著自己對小公主濃濃的愛意,他也是開心無比。
為了能多陪渺渺玩壹次,小公主甚至去找國王撒嬌,推掉了國王為自己準備的盛大的生日宴會。在兩個人真摯的友誼的滋潤下,冬天很快過去,當春天到來以後,小公主終於有機會走出皇宮,去為自己的母親掃墓了。盡管深得國王的寵愛,小公主的母親卻並不是皇後,她只是壹位普通的宮妃的女兒,所以,祭拜母親的儀式可以變得十分簡單。帶著幾名侍衛和丫鬟,小公主就徑直出宮去了。
當然,小公主出宮掃墓,渺渺也被帶了出來。聰明的小公主把渺渺化裝成壹名貼身的丫鬟,用厚厚的衣服把他裹好,以免四射的光芒泄露了他本來的身份。渺渺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小公主身邊,心疼地眼看著小公主在她母親的墳墓前悲傷地放聲大哭。
掃墓完畢,小公主穩定了壹下自己的情緒,支開了隨行的侍衛和別的丫鬟。告別的時候到了,小公主叫渺渺趕緊借機會逃回山裏,渺渺卻遲遲地壹步都舍不得離開。他依依不舍地站在小公主的身邊,禁不住流下了傷感的淚滴……
這個故事是壹只年老的杜鵑鳥講給我聽的。它的年紀太大了,竟然已忘記了故事的結局。我壹再追問,它想了好久之後才說,模糊地記得,故事是這樣結尾的:小公主最終跟隨渺渺回到了山林裏。他們快樂地生活在壹起,自由自在,餓了則分食渺渺撿回的好吃的月亮餅。月亮餅可以讓人永葆青春,渺渺和小公主至今還快樂地生活在那片秘密的大森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