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鹹寧的星星竹海,經過壹片平整的田疇,壹片金黃的油菜花開得十分熱烈的坡地,就駛入故鄉隨陽地界。
這亞熱帶的氣候,加上肆意進入江南的溫暖的春風,以及陸水湖壹川清流的滋潤,催開了故鄉的野櫻花,包括壹些叫不出名兒的野花,處處魏黃姚紫,花團錦簇,光彩照人。
立春壹日,水暖三分,每年立春壹過,隨陽山裏便變得明朗、溫潤起來了。池塘和水庫裏面的水漸漸地溫暖起來,壹些鴨兒便掌撥清波,“嘎、嘎、嘎”的叫喚著,嬉戲在碧波之上。到了雨水,山裏此時的氣溫持續回升,老虎巖、白楊林、隨陽山和葛仙山等山峰,那覆蓋在叢林和山脊的冰雪開始漸漸地融化,壹些降水也明顯的增多。農諺雲:“雨水有雨莊稼好,大春小春壹片寶。”山裏人靠天吃飯,過去刀耕火種,但還是年年缺糧。所以,山裏人有壹種與生俱來的危機感。因此,人們變得特別的勤勞,雨水來臨,父輩們便修理農具,把擱置了壹冬的犁鏵擦拭得雪亮。披蓑戴笠,在斜風細雨中吆喝著牛,在漠漠水田裏耕耘。清明壹過,青帝更加鐘愛這個世界,大山裏的壹切都變得非常亮堂起來。如潮的春汛裹挾溫暖的氣息,來自四面八方,染紅了山花,染綠了竹海。竹筍在沈悶的地下不停地向上拱動著身子,終於在壹個鳥兒銜來的黎明,在晨光鍍亮的竹林中拱破土壤,冒出了嫩嫩的、毛茸茸的筍尖,傾聽來自自然界的風聲和鳥語。大地上到處都是花樹葳蕤,在無聲無息中實現生命的繁榮。家家戶戶的菜園子裏,桃樹開壹樹的粉紅,梨樹開壹樹的潔白,紅的似雲霞,白的如雪花。爭奇鬥艷,競相開放。老虎巖和葛仙山的野生櫻花,在村莊,在野外,在山林裏,或紅或白的花朵轟轟烈烈,浩蕩無邊。引得壹些城裏人紛紛開車擠進山裏,吟詩作賦,合影留念。後者舒展筋骨,呼吸純鮮的氧氣,把生活中的繁雜事物拋在壹邊,在山裏快快活活地做壹次神仙。
春天還在山野裏逗留,夏天的腳步已經悄然來臨。油桐花剛剛雕謝,山裏人便年復壹年的重復著最繁忙的農事。該麥收時就麥收,該插秧時就插秧,壹切農事都隨著季節的變換而改變。在隨陽老虎巖,農事中最富有詩意的就是,在春夏之交,看縱橫交錯的田野中隨風起伏的萬頃稻花。記得童年時代我經常穿越那壹片稻田上學,走在田埂上,隨風湧起的茫茫稻花攜帶著壹種泥土的芬芳,把我們包裹在如詩如畫的鄉村風物畫裏,讓人感到生活的溫馨與詩意。
故鄉的泥土養育了我們,用父輩們的話說就是靠山吃山。隨陽的山是非常慷慨的,山裏人吃的穿的幾乎都來自大山。可不是嗎?過了谷雨時節,漫山遍野的楠竹新筍已經脫落筍殼,勁節 *** ,壹根根直插雲霄。山裏人把沒有長大的竹筍用鋤頭挖起來,剝開筍衣後將竹筍放入土竈的大鍋裏煮熟,在太陽下曬幹,最後端上城裏人的餐桌。山裏人從山上砍伐楠竹,壹部分賣到商販手裏,做成各種各樣的竹編工藝品;壹部分自己請篾匠,做成籮筐、土篼、簸箕、米篩等農用器具。山裏還出產壹些野生蘑菇、木耳、百合等天然食材,還有野生葡萄、櫻桃、五味子、毛栗、尖毛栗、板栗等野果,這些深入大山的人,才能壹飽口福。
壹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盛夏的隨陽山區,不同的地理方位有不同的氣候條件,山與山之間有時候是不壹樣的,如在碧浪滾滾的竹海裏遨遊,盡管沒有春季漫山遍野的紅杜鵑浩大的花事,卻是壹片難得的清涼。在我們小時候放牛常常去的大山之巔,在壹個叫作黃鷹崖的地方,那裏壹年四季,曲水流淌。站在山崖上舉目四望,遠處是壹片壹望無際的逶迤的青山,近處是齊腰深的苞茅在山風獵獵的吹拂下起伏不定。壹些放養在山裏的耕牛在草叢中忽隱忽現,大有北朝民歌《敕勒歌》中“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味道。在這種自然環境中,絕對沒有山外的那種熱浪襲人的酷熱。
行走在綠意青蔥的樹林或者山道上,到處都是昆蟲和壹些飛鳥,滿山滿樹的蟬鳴,在夕陽西下的余暉中,為鄉村增添了幾分詩意。還有壹些青草池塘到處是蛙聲如鼓,壹些山裏的野花開得悄然、開得熱鬧、開得鋪天蓋地。盛夏時分,陽光十分強烈,田園裏處處熱浪襲人。我的鄉親卻站在烈日下侍弄著莊稼,他們為水稻除野稗,為野蠻生長的紅薯藤蔓進行理順,去除閑花野草。臉上不時露出笑意。盡管他們壹個個汗流浹背,但是面容壹派怡然,他們勞動的身影在陽光下格外生動。是鄉村裏面壹道美麗的風景線。
大山裏的夏夜格外迷人,總是星月燦爛。記得童年時代,每年夏天來臨,最快樂的事情除了上山放牛、采摘野果、下到老宅後面的池塘裏遊泳,就是晚上在老宅的天井裏躺在竹床上仰望星空,看著壹顆顆璀璨的星星,聽著老年人講壹些牛郎織女壹類的過去的故事。有時候跑到村口的池塘邊,和壹些小夥伴們玩捉迷藏、鬥雞、用玻璃瓶捉星星點點的流螢,非常愜意。
故鄉秋天的色彩是豐富的、明朗的。每年立秋之後,故鄉高遠的天空消遁了白雲蒼狗的無窮變幻。秋水長天,天空十分湛藍、澄澈、透明,陽光也變得十分的柔和。行走在鄉間的原野,深深地感受田野的氣息,田間到處是忙碌著收割稻谷和豆菽的鄉親們的身影。在青磚黛瓦的古村,在每壹個秋日,妳會看到這樣的場景:禾場上總是晾曬著黃燦燦的稻谷,柴垛上掛滿了金黃壹片的玉米,空地的簸箕裏晾曬著紅辣椒,村子周圍的壹些小菜園子裏種植著綠油油的蘿蔔和青菜,還有巍巍群山上翩翩起舞的紅葉,圍繞著村子的那幾棵直插雲霄的銀杏樹,隨著壹陣陣的秋風,樹上的黃葉飄然而下,如同放飛滿天的蝴蝶,鋪天蓋地,形成寫意畫壹般的鄉村。這壹幅寫意畫由多種色彩組合成,其色彩如夢如幻。都說古人悲秋,相信見到了這些色彩,見到了此情此景,那些文人墨客壹定沒有悲秋的理由,就憑這些明快的色系,他們壹定能夠寫出莫紮特壹樣優美的曲子,畫出張大千壹樣讓人嘆為觀止的畫。
故鄉的冬日是寧靜的。每年,鄉親們把糧食儲存到倉庫裏之後,真正的進入農閑季節。漢子們進山砍伐竹木,或者到小鎮上打零工,以便換取來年孩子們的學費。女人們也沒有閑著,養豬餵狗,縫縫補補,經營起自己的小日子。為了年節的豐盛,他們把紅薯從地窖裏取出,洗幹凈,濾去薯渣,做成人人愛吃的薯粉。把紅薯做成紅薯片、紅薯糕,成為孩子們平時的零食。快過年了,巧婦們把新鮮的年豬肉腌制成黃亮亮的臘肉,招待自己的親朋好友。這些來自大山裏的舌尖上的美食,肥而不膩,香且益遠,負載著濃濃的鄉情。
故鄉的冬日屬於雪。立冬之後,大雪總是不期而至,隨陽的萬畝竹海,壹夜之間變得白茫茫壹片。雪讓情緒飛揚,雪促血液沸騰。所以,閑不住的山裏漢子們就扛起獵槍、土銃,吆喝著獵狗,上山打獵了。偶爾在大山裏響起壹兩聲槍響,震動得裹滿了雪花的銀色樹枝和壓彎了腰的楠竹上的雪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隨著獵狗的叫喚聲,漢子們的肩膀上扛著野豬、野麂等獵物。村莊裏頓時沸騰起來了。臨近年關,被白雪覆蓋的老宅,門楣上總是貼著大紅對聯、掛著大紅燈籠,形成壹幅祥和的畫面。雪季的鄉村非常寧靜,有時候響起密集的鑼鼓聲,這便是農閑季節的地方戲開演了。雪花飛揚,提琴響起,老宅的戲臺樓上,壹幫畫濃妝、著戲服的伶人在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就唱開了,故鄉的戲文使鄉村的日子格外生動、祥和、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