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最喜歡吃的卻是三叔婆打的“炒米埕”。
“炒米埕”是閩西客家的壹種點心,用糖漿把炒米粒裹起來,切成方塊,其味香甜,酥脆爽口,制作工藝十分繁雜。
冬至過後,天氣轉冷了,三叔婆就開始了打“炒米埕”的準備工作。
也不知道是哪壹天,太陽剛剛露臉,壹陣陣糯米飯的清香乘著冒著熱氣的'陽光四散開來,那醇厚的味道刺激著人們的味覺。鼻子尖的循香味而去,哦,原來是三叔婆家在蒸炒米飯了!三叔婆已祭祀完竈君,又在門樓前祭拜什麽神了,她端了壹碗米飯置放在五尺凳上,雙手合十,嘴裏念念叨叨的,神情顯得十分的虔誠。祭拜完畢,等候四周的小鬼早已等不及,把手伸向那碗米飯,妳壹把我壹把分而食之。看到孩子們的壹付饞像,三叔婆顯得高興,大聲說,“裊搶裊搶”(不要搶),屋裏還有呢。
三叔婆的院子裏用柴火臨時搭了木架,上面鋪了谷笪,三叔公抱出飯甑,把米飯倒到谷笪,加入壹些粗米糠混合在壹起,使米飯不至於沾黏,經過三五天的風吹日曬,待飯粒至九成幹,則用米篩濾掉米糠;之後,用碓臼輕碓米粒,把米粒碓扁碓結實,據說這樣做可以使米粒在爆炒時爆得更粗大。碓米粒的日子,也是我們小孩大顯身手的時候,我們正是“雞公上碓有四兩力”的年齡,大家輪流去踩碓板,“轟嗒轟嗒”,碓頭撞擊碓臼的聲音在碓房裏四處飛濺,這聲音混合著童稚的笑聲、三叔婆的笑罵聲,充斥著這個碓房。
臘月二十三是竈君太太上天匯報工作的日子,這天家家戶戶都會隆重祭拜竈君,以期竈君上天後能在玉帝面前言好事。在此之前,三叔婆就會把“炒米埕”打好,在祭祀時用。
打“炒米埕”壹般都在晚上進行。三叔婆在鍋中放鐵砂,燒熱後倒入壹碗米粒,不停攪動,直至米粒膨脹變大,鍋中壹陣劈啪作響,香氣撲鼻。我們壹群小孩則擠在大竈前,爭搶著幫忙燒火,竈膛裏的火旺旺的,紅紅的,映照著我們充滿期待的小臉。三叔婆和三叔公壹人爆米粒,壹人用米篩篩,把炒米和鐵砂分離開來,兩人配合默契,備好的米粒很快就成了炒米。
接著熬制糖漿,在鍋裏放入適量的水、麥芽糖、白糖,微火慢熬。這時,燒火的工作就不用我們做了,由三叔公親自把握,三叔公壹邊燒火,壹邊抽著煙鬥,吧嗒吧嗒的聲音壹直敲打著我們焦急的心。三叔婆不停用鍋鏟攪糖水,又打了碗清水,置於竈邊,不時用筷子沾了糖水,滴入碗中,糖水迅速四散,則火候不到。如果糖水滴入碗中馬上凝結成壹個晶瑩的小珠子,就該停火。三叔公會馬上熄滅火,再用灰壓住火屎,起身去幫忙。兩人快速把炒米倒入鍋中,不斷地攪拌,讓炒米均勻地沾上糖漿;之後把沾了糖漿的炒米舀入簸箕,三叔公在手掌心搽上茶油以防沾粘,再把炒米攤平,然後,用米升筒輕輕地均勻地在表面滾動,壓實。
待簸箕中的炒米稍作冷卻,三叔公拿菜刀把炒米切成約壹指長三指寬的長條狀,“炒米埕”就誕生了。這晶瑩的“炒米埕”甜甜的,而三叔婆的獨特之處就在於她會在裏面加點炒花生,或姜末甚至橘子皮,其味更香。
“炒米埕”打好了。在壹旁等候多時的小孩早已口水四溢,垂涎三尺。這時,三叔公就會把邊角料分給我們,吃著期盼已久的美食,我們滿嘴噴香。也有不滿足的,見還剩有,就要去搶壹些來,三叔公急忙用大手捂住,不停說:“留點子我綁酒(下酒)!”
那模樣,極像我們長大後在中學課本裏讀到的魯迅先生筆下的孔乙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