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人知的秘密是,人類的愛情從來都不是僅有荷爾蒙這壹種味道,而是五味雜陳。有的如蔥姜蒜,有的如隔夜飯菜,吸食壹克,我就要幾天消化不良。功利者的愛情氣息像麻辣燙,當時很麻辣,接踵而來的後遺癥如上火般壹發不可收拾,非我等幽靈之輩能承受。唯有真愛者,他們身上散發的氣息,如千年靈芝,若冰山雪蓮,滋養身心。
我是壹個格外挑食的人,噢不,幽靈,或許是在人間呆久了,無意識裏會覺得自己就是壹個正常的人類,但我和他們完全不壹樣,我不會輕易就愛上他人,在我身上,幾乎不存在愛情,我只想吸收良好的愛情因子來求得生存,我的生命血槽就是靠這些愛的分子來維持的。
雖說饑不擇食,但我也有感情潔癖,我已經連續幾天找不到清潔幹凈的愛情飲食來填飽肚子了,面黃肌瘦,營養不良,可是我還是不能容忍自己覓食那些渾濁的稱不上愛情的氣息,壹聞到,我就覺得反胃。
我在街上遊蕩了好幾天,也沒尋找到合適的目標對象。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大病壹場了,我可不想進醫院打點滴,實在是太痛了。我靠在墻上,雙手垂在身前,耷拉著頭,好絕望。正想轉離開去另壹個地方找尋獵物,什麽味道,如楊枝甘露,沁人心脾,我壹下子就清醒了,我的晚餐有著落了。我興奮不已,很久沒有遇到如此高級的美食了。
什麽地方飄來的味道呢?我啟動氣味導航系統,定位到是從壹個女孩子身上傳來的訊號,信號很強,應該就在我的附近。我打量了壹下這個女孩,是附近學校的學生,白色的針織毛衣,藍色的牛仔褲,不妖嬈,不妖艷,但是就是讓人覺得很好看,很迷人。
我迅速漂移到女孩身邊,想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種草莓”,正當我低頭湊在她肩膀旁想要吸食的那壹刻,女孩居然俯下身子,電視劇和小說會告訴妳,她在綁鞋帶,這些都是套路,錯了,她撿起了地上的壹支口紅。她跑向了前方,對那個手提LV包的女高管說:“妳好,口紅掉了。”興許是剛才接電話的時候,在匆忙情況下不小心把口紅帶了出來。那個女高管看了她壹眼,接過口紅,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了。
“口紅就像時裝,它使女人成為真正的女人。” 女孩撿到的這支口紅是迪奧推出的最新款,擁有壹支上檔次的口紅大概是每個女孩都會渴望的事,在那個時候,女孩即使把口紅私自占為己有也沒人發現。對了,我只是壹個路過的幽靈,不是打廣告的。
妳怎麽可以去撿那支口紅,萬壹被訛妳偷她的口紅怎麽辦,更重要的是,我已經準備好吸收妳的愛情養分,安慰我饑餓的靈魂,我還得再等妳幾分鐘才能開飯。我對著前面的那個女孩,心裏叨念著,積蓄力量,想往前飄動靠近女孩。
我來到女孩身邊,我伸出手想抓住女孩,以防她又隨意走動,我張大口想下手,女孩瞪大眼睛看著我,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妳要問路是嗎?”
這下輪到我懵了,人類怎麽可能看得到我,我居然被那個女孩發現了,我在頭腦裏迅速對她進行掃描,她確實是人類,不和我同壹個物種。為什麽我的所有防備在她面前完全失效了?難道是因為近日睡眠不足、缺乏營養的原因嗎,法力居然失效了?
“我……我……我……我好餓。”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還沒有緩過神來。
女孩兒摸了摸我的手:“妳的手好冰啊。”
“習慣了,本來就是這樣的,無大礙。”我隨口說出。對於我們幽靈壹族,身上沒有沸騰的血液,自然是沒有溫度的。
“啊?看來妳真的很餓,話都說不清了。”女孩大概以為我是餓傻了。
女孩兒看著我壹身白裝,我的帥氣模樣深深吸引了她,她盯了我的臉幾秒,“妳真好看。”
“好多人都這麽誇我的,妳真有眼光。”站在世界的中心,我就是如此瀟灑倜儻。
“就是太瘦了點。”女孩兒看著我瘦骨嶙峋的手指說道。我的手指很修長,我很喜歡我的手指,特別是小指。我第壹次有了想伸手摸摸那個女孩兒臉蛋的沖動。
“妳是背包客吧,來這座城市遊玩?”我面黃肌瘦的樣子令女孩兒聯想到滄桑落魄的旅行者,我從沒發現自己身上還有流浪詩人的氣質。眼前的女孩兒壹副人蓄無害的樣子,很久沒有在人間遇到思想如此單純的人了,如果她知道,我是來吸食她的愛情養料的話,估計得眩暈過去。
“是的……我身上的錢都在路上花完了。”我順著女孩兒的話接下去,到手的獵物不會飛走的,過幾天再下手也不晚。
“我帶妳去吃飯吧。”女孩拉著我的手立即往附近的餐廳走。
要不是我長得這麽帥,會有這麽好的待遇嗎?不枉費我平時不斷健身、註重飲食,否則就對不起我這張臉了。
女孩兒的手比我小,但還是盡量把我的手包含在她的掌心裏,“為什麽妳的手如此冰冷,怎麽都無法暖熱?”女孩摩擦著我的手說。我是壹個冰冷的人,感覺不到外界的溫暖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竟覺得我的小指有些發熱。據說在人類世界裏,小指是最重要的,因為它是和心臟相連的。
“妳想吃什麽,我請妳好了。”女孩直接把服務員送過來的菜單遞給我。
我的內心頓時像壹片開闊的草原,飛奔過幾萬只草泥羊。我不吃東西的,不對,我不吃妳們人類的食物。
猶豫了好久,我都沒有下單。女孩兒以為我是擔心菜單上的價格太貴,“想吃什麽,盡管點。”
我搖了搖頭,“沒什麽想吃的。”
“這樣啊,我幫妳決定好了,先喝碗湯吧,暖暖胃。”女孩仔細翻看著菜譜,“妳想喝什麽湯?”
好像在哪裏看到有人的個性簽名上寫著:喝壹碗孟婆湯,走壹回奈何橋。想必這孟婆湯應該是人間美味,那就嘗嘗看,我毫不猶豫:“孟婆湯好了。”
“啊?”女孩吃驚的樣子讓我莫名其妙,“這上面沒有。要不我幫妳點壹個羅宋湯好了。”
反正我也不懂妳們人類,妳開心就好,“妳做主好了,我聽妳的。”
女孩點了當季推薦的菜式,怕我吃不飽,還要求服務員“加量大份”。
“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呢。”趁著等餐的時間,女孩跟我聊天,想消除我的不安感。
“噢,我叫茍思特。”我的口音裏還夾著點洋文的味道。
“好特別的名字。”女孩這回到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可能她以為這是我另類的幽默,“這樣啊,那我叫妳‘小茍’好了。”女孩念了幾遍:“小茍,小茍,聽起來好像小狗啊,還是叫‘茍茍’好聽。”女孩津津樂道:“茍茍,茍茍,這樣順口多了。”
我只想表示,我是幽靈,不是狗啊,茍茍聽起來也是在叫狗好嗎。我們還能好好說話不?“嗯,茍茍,聽起來不錯。”我在她面前說了違心的話,說好的高冷呢。
不壹會兒,我們的點餐送上來了,女孩說她剛吃過了,並不餓,讓我盡情地吃。
盛情難卻,我不好意思拒絕,拿起勺子舀著吃,對於我來講,這些食物並不會被吸收,吃了等於沒有吃,但我還是認認真真裝出壹副很好吃的樣子。
女孩坐在我對面,滑動著屏幕,看著手機。雖然我很帥是事實,但作為壹個正常人,誰都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被人壹直看著吧。女孩挺善解人意的。
我註意到女孩在翻看著壹個男孩的朋友圈,連續刷新了幾次,都只是瀏覽,不點贊也不評論。眼神裏流露出些許的傷感。
接著,她點開了自己的微博,輸入了第壹個字,下面就自動彈出了瀏覽歷史記錄,想必是不停地搜索過,然後又點開了另壹個女孩的微博查看。
這就是人類世界裏的愛情吧,小心翼翼。朋友圈和微博的發明真好,不會留下任何訪客記錄,如果有壹天,技術上破解了誰壹直偷偷地翻看自己的朋友圈和微博,我覺得這真是壹件難以接受的事情。畢竟,人類總是需要壹個樹洞來裝載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我在想,或許,某種程度上,我和那個男孩子很相似吧。
做壹個幽靈真好,沒心沒肺,活著不累,不用為情而煩惱,我暗自慶幸到。
多情自古空余恨,我不想受這樣的困擾。
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這個女孩,不打擾是我的溫柔。
“長期認識並不會日積月累地成為戀愛,好比冬季每天的氣候罷,妳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積成個和暖的日。”我讀的書不多,但這句話還是挺有印象的。
我完全可以進入到那個男孩的心靈界面,私信輸入“從前從前,有個女孩愛妳很久。”但是也無法扭轉事情轉變,若是能夠說清的話,這個女孩此刻又何必多愁善感地坐在我的對面請我壹個“陌生人”吃飯。
我好想為這個女孩做點什麽,但是好像什麽都做不了,畢竟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等壹下,這是我第壹次產生為人類幫忙的想法,我是怎麽了?
我告訴自己:我是幽靈,我沒有任何的七情六欲。
“妳喝果汁,很可口。”我把果汁移到了女孩的前面,女孩笑了,她咬著吸管吸著果汁,幸福洋溢的樣子,我突然有點心疼她的笑容。
此刻,我腦海裏想著的並不是擇個良辰吉日吸收女孩體內的愛情成分來使自己獲得能量,竟然是如何令她開心壹點。
我很餓,生命血槽在遞減,明明快虛脫了,為什麽還不對她下手?
愛情會減少壹個人心靈的抵抗力,使人變得軟弱,任其擺布。從我遇到女孩法力無端消失的那壹刻起,我的世界好像變了,難道我的體內也有了所謂的愛情?活久見的長輩們明明教導我幽靈是不會產生感情的,所以必須源源不斷汲取人類的情感氣息。
我是快要病死了嗎?居然沒有進食的欲望,這個女孩身上明明散發著爆滿的愛情因子,只要壹口,我就可以不那麽難受,但是我不忍心傷害她。
我能感覺到我的手在不停地發抖,我的臉在發綠,由於太久沒有進食,我知道這次病得不淺,我的額頭不停冒著冷汗。我的五臟六腑在翻滾著,如果幽靈也有組織與器官的話,身上的每個細胞好像在撕裂,變得特別難受。我的頭趴在桌子上,我的雙手捂著肚子。
女孩看到這種情況,完全嚇壞了,搖著我的手說:“妳怎麽了?”
我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回答她的話了,從她的聲音裏,我明顯感受到她快要急哭了。
是的,任何人見到這種緊急情況都會慌亂,更何況是這個凡人世界裏的女孩。
我聽到有人在喊:該不會是食物中毒吧。人聲鼎沸,但是沒有人上前來幫助我,他們都趕緊從餐廳跑開了。
女孩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也立即從我身邊離開了,果然,災難面前,大家都是冷漠的。我有點兒後悔,為什麽不早點兒向女孩動手,我感覺自己身體好痛,轉念壹想,她離開了也好,否則在我如此神誌不清的情況下,她壹定會成為我的攻擊對象,突發的殺傷力我自己也無法估計。
我使出渾身最後的力氣,感受著周圍的電波場,我要發射無線信號連接我的同伴,這是我求救的方式。我發現,我連動壹下手指,都覺得有些困難,我拼命用手支撐著桌子,唯有敲擊莫爾斯電碼了。
我壹下壹下艱難地擊打著,突然我發現有人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我的小指好像又恢復了剛才的溫度,“來,趕緊先把這杯熱牛奶喝了。”好熟悉的聲音,是剛才的那個女孩,她又回來了。她並沒有拋棄我。不,確切地說,她從未在我的身邊離開過。
她擡起我的頭,她壹定不知道,牛奶對我是沒有作用的,我無法自己飲用,她掰開我的嘴唇,想把牛奶往我嘴裏灌。牛奶順著我的嘴唇流了下來,我根本沒喝壹口。她的雙手摩擦著我的手掌,“為什麽還是這麽冷?”我感覺到她的眼淚滴在了我的手上。
“我打電話給120了,救護車正在趕來。”她不停地安慰著我。
她拉著我的小指:“妳會沒事的,不要害怕,壹定。拉鉤上吊,壹百年不許變。”她跟我拉鉤,我們兩個人的小手指相互勾著,大拇指相對。這樣許下的諾言是最可信的,是"壹百年,不許變"的,百科上解釋為:戀人之間許下壹生不變誓言是壹種非常浪漫的方式。要是拉鉤有用的話,為什麽很多人最後還是分手了。我在心裏笑著,又是妳們人類的壹個幼稚遊戲,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那壹刻我覺得好暖心。
女孩跑到門外,望著遠方,“為什麽救護車還不來?”她又跑向我這邊,把我的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茍茍,再忍耐壹下,我帶妳去醫院。”她想背我去醫院,雖然我瘦,但是她比我嬌小啊,她使勁地把我從座位上拉起來,我還是難以站穩。
她把我壹只手臂繞在她的脖子上,我耷拉著頭,我的嘴唇靠在她的脖子上,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我貪婪著她身上特有的愛的味道,我完全可以咬壹口吮吸著來補充自己的血液,但是我沒有。我完全不想去傷害她。
我依靠在她的身上,第壹次感受到了她的溫暖。
她拉著我,蹣跚地走著。每壹步都走得很難,仿佛行走在荊棘上,我對她來講,太重了。
來到了斑馬線,此時是紅燈,必須停止。
我的身體越發地難受,我癱軟在地上,對於人類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在這壹刻,我終於深有體會。我知道,我是幽靈,即使死後,我依舊還是幽靈,只是想到,在死之前居然還得忍受煎熬,就覺得好難受。所以能在人類世界生存下來的我真的很偉大,活著就應該好好地對待生活。
女孩不斷與我聊天,但是我沒有力氣去回答她。她大概以為我已經重度昏迷了,30秒的紅綠燈對她來講,更是壹種煎熬。
“茍茍,妳再堅持壹下,我不會讓妳有事的。”或許是因為人在最無助的時候就會逼迫自己潛藏的爆發力,女孩不知哪來的力氣,背起了我,看著兩邊,似乎沒有車輛行駛過來,她作出了飛奔的準備狀態。天哪,她要闖紅燈,不要命了,她只想把我帶到醫院。
她做事情都不用腦子的嗎,到時候有車輛過來,即使發生意外狀況,司機也不用負責任的,畢竟闖紅燈的是她這個行人!
我們就這樣,跑到了斑馬線的中間,本以為可以安然地越過斑馬線,兩邊都沒有車。
突然,左邊行駛過來壹輛大卡車。女孩嚇到了,她的瞳孔放得好大,她用驚恐的眼睛看著左邊這輛朝我們駛來的卡車,這種情況下,即使0.1秒都顯得漫長,結局都會完全不壹樣。
我聽到司機猛打方向盤、拼命踩剎車的聲音,“不,她不能有事!”我的腦電波發射出了這句話,我要保護她,這是第壹次,我這麽堅定,我好像有了人類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體力,我猛地把她推向了幾米之外的斑馬線,我做到了,我沒有讓大貨車有絲毫的時間靠近她。她終於安全了。
我笑了,我太累了,直接跪倒在路上。
幸運的是,大貨車在距離我幾厘米的地方剎住了。後面所有的車輛都停在原地,沒有再往前行駛。
我躺在了地上,我感覺到身體裏有種熱血的力量在沸騰。
女孩沖向我身邊,拼命地搖晃著我的身軀,我的胃液在翻滾,我把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我好像沒有那麽難受了。
救護車來了,把我擡上了車,女孩壹直抓住我的手:“妳壹定會沒事的。”她的臉上是兩行淚水。
奇怪的是,我感受到這壹次我的雙手是有溫度的,我的身體是暖的,我不再是那個冰冰冷冷的幽靈了,我擁有了人的思想與感情。
我握住女孩的手不放開,我對著她說:“不哭。我會壹直在妳身邊,我會壹直保護妳的。”
我開始相信,人類的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