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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壹秋天裏的雞頭米(散文)

蘇州人的秋,是從雞頭米上市開始的。

?雞頭米?,那是蘇州人喜歡的稱謂,形狀像個雞頭,便有了這個叫法。它有個大家熟悉的名字,叫?芡實?,但是蘇州人還是喜歡叫它為?雞頭米?,用甜糯的蘇州方言說出來,讓人口中生津,咽下口水,似品嘗到雞頭米的香氣。

雞頭米是有時節性的,只有經過了壹個夏天的熱蒸後才會慢慢成熟,那深埋在水中的尤物才會慢慢成雞頭的形狀。

雞頭米的養殖與荷花基本相同,在池塘裏。雞頭米的葉也叫?雞頭盤?,青如碧玉,狀如華蓋,葉子有隆起和皺縮,看上去不光滑的,有刺。這個?盤?真不小,直徑能有近四尺,四周有翹起的邊沿,是真正意義上的壹個?盤?。

秋天裏的蘇州,大街小巷裏最美的壹道風景便是三五壹群,圍成壹堆,手剝著雞頭米。找壹陰涼之處,或樹旁,或檐下,搬壹小凳,戴壹只?鐵指甲?,壹邊聊著天,壹邊剝著雞頭米,嘴巴不休,手指不停。剝好的雞頭米,盛放在壹只雪白的瓷碗裏,如點點玉珠,象牙白,透剔,晶亮。有人詢問:?啥價鈿壹斤??大嫂停下手中的活,左手豎起壹根手指,右手巴掌向外。問的人明白,點點頭:?來壹斤,小囡歡喜,買轉去嘗個鮮。?撐開壹只塑料袋,倒入碗中的雞頭米,拎起小秤,放在壹斤的星花上,秤桿翹起。?再送妳兩粒,今朝奈是第壹筆生意。兩粒要壹塊洋鈿呀。?攤主爽快。?曉得曉得,謝謝奈。?客人滿意。

剝到接近中午,擡頭看看天,藍天白雲,烈日高升。雖節氣上已過立秋,但是還不到真正意義上的秋天。換壹個地方,繼續剝著那玉珠般的雞頭米。

樹上的蟬壹聲緊似壹聲,也許它知道日子不會長久,可惜它在地底下?潛伏?了三五年,鉆出土後只能活二三月。壹只蟬?撲?地壹聲掉在地上,落在壹位大嫂的腳邊。大嫂看了壹眼這只灰色微張羽翼、深荸薺色的蟬,淡淡地說了句:?秋天真的快要來了。?說歸說,手沒有停下。

蘇州市東邊葑門外有個黃天蕩,古時叫?皇天蕩?,說起典故,不得不說我們蘇州人熟悉的錢鏐,在唐乾寧三年,平定了董昌,?戰於皇天蕩?。

蘇州城內的水域有?三橫四直?的說法,河街相鄰,水陸並行,所以稱為?水鄉?。蘇州有湖泊幾百處,只要有水塘窪田的地方都能種植雞頭米,黃天蕩是東側最大的湖泊,以種植雞頭米與蓮藕為主。所以黃天蕩的?南蕩雞頭?獨領風騷。後來黃天蕩的雞頭米就沒有了,蘇州的雞頭米以葑門外斜塘和車坊為主打產品。

雞頭米主要以人工剝粒,如今也有機器加工,但終究沒有人工的完美。吃雞頭米有講究,用老蘇州藝術家顧篤璜先生的話說:?必須當天早晨采摘,上午剝出肉來,下午食用?才能吃出雞頭米的清香。?

秋天裏的蘇州菜場,每天清晨都有農人挑著擔子售賣壹只只比大梨還要大壹圈的雞頭。有壹次,我好奇問老伯:?老伯伯,壹只雞頭米裏廂有幾何個籽??老伯用毛巾擦了壹把臉上的汗:?妹妹呀,大格雞頭壹只裏廂有七八十粒籽,奈買幾只,轉去剝剝呢。?於是,我蹲在他筐旁壹只只地挑選起來,三只足夠我剝壹上午了。

回到家,我剝開雞頭,壹粒粒深黃色的?果實?跳出來,每粒直徑超過壹公分。放水中清洗掉外面的壹層如塑料皮的薄衣,這叫?褪種皮?,然後放置在容器裏,我便坐在桌前剝。

那時,孩子還小,她跪坐在桌邊椅子上,小手不停地翻著那些雞頭果實,圓圓的滑滑的逃出她的手心,玩了壹會便吵著要吃雞頭米。

燒雞頭米還有個講究,聽說書先生說,水燒開後,放入新鮮的雞頭米,嘴上數著數,四十秒後便關火,這樣的雞頭米帶著清香,而且嚼起來有Q勁,糯性。盛入碗中,加少許細白糖,灑上幾粒幹桂花,吊出鮮味。等能入口時趕緊趁熱吃,冷了味道就變了。

看著女兒大口大口地吃,我跟她說起農民伯伯的辛苦:?這些雞頭米必須清晨割下來,農民伯伯天剛剛亮就穿著水衣,站在水裏,戴上手套,在水底細心地摸,但得小心提防有刺。摸到雞頭時,用竹刀割下,要輕巧,要靈活,不能傷著果柄。在水裏還得小心翼翼地移動腳,不能踩壞雞頭的根系,因為雞頭米從剛立秋就開始壹直要采到十月份。?女兒吐了吐舌頭,然後就壹粒粒地數著吃,我笑了笑,沒言語,也許她心裏已經對農民伯伯的辛苦有了回應。

我真正認識雞頭米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男友因肝病需要營養提高免疫力,因為是在冬天,沒有新鮮的,所以在藥房買了?芡實?。芡實,有固腎補脾的功效,性甘、澀、平,歸脾、腎經。那果實帶有淡淡的褐色,形狀比黃豆圓比黃豆大,摸在手上硬硬的,煮之前要經過幾小時的水泡,否則根本嚼不動。

他找來壹本雜誌,指著上面讀了起來:?芡實,葉似荷而大,俗名雞頭,狀類雞首也。出吳江都殼薄色綠味腴,出長洲車坊者色黃,有粳糯之分。?(明代《姑蘇誌》)他告訴我這買來的那種叫?北芡?,我們蘇州的雞頭米是?南芡?。原來這芡實如?南桔北枳?相似,與生長的水土有關。

而新鮮的芡實如蘇州人的秉性,甜、糯,藥性溫和,但是也不能多吃,因為怕引起便泌與腸道的不適,凡事都有個度,貪嘴也要有所控制。

次年的秋天,我真正地嘗到了蘇州特有的雞頭米。壹口味道鮮美,二口唇齒留香。從那時起,我每年都盼望著秋天的到來,可以飽飽口福,享受壹下人間美味。

蘇州人講究壹個?不時不食?,飲食與時節掛鉤,吃著時節裏最好的食物。蘇州人也愛吃、會吃,那雞頭米的莖幹,也是壹種食材,叫?雞頭米桿?,也有叫?雞菱桿子?。我第壹次吃這莖幹時是在吳江的壹位親戚家,上了這道菜,嘗了壹下很好吃,有藕的味道,又不像藕。口感細軟,略帶鹹味。細細的白白的被切成斜刀,大約比筆桿粗,裏面像藕壹樣有著七八個孔,壹盤清炒的白玉般的食物,很快便消滅了。親戚告訴我們,這叫?雞頭米桿?,上下壹樣粗細,做菜前將顏色偏紫紅的外皮剝下來,切幾刀,放油鍋裏清炒即可。

以後的秋天裏,我時常在菜場尋找這?雞頭米桿?,很少能買到,也許我住的地方離出產雞頭米的池塘有些遠吧。

有些食物需要壹個?緣?字,若是無緣也不能強求。秋天裏的雞頭米可以吃個夠的。

去年,我買了幾斤雞頭米,去了幾百公裏外的同學家,讓他也嘗嘗我們蘇州溫婉如玉的雞頭米。放置冰箱中,壹年四季都能享受到此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