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烤鴨,吃法和廣東的、上海的、雲南的都不壹樣。那幾個地方,烤完了鴨子,切成塊,就端上桌來。其中雲南烤鴨是選用當地土鴨烤制而成,香而酥,配有蔥、椒鹽等佐料。按說,土鴨生長期長,餵以天然飼料,要比強行填食令其速生的北京鴨地道。但土鴨油不足,便與北京烤鴨大異其趣。其它地方的烤鴨是當菜吃的,不可令其肥;而北京烤鴨是當飯吃的,必須令其嫩;要肥而不膩,除烤制的火候恰到好處外,吃時的配料大有講究。面醬是全聚德自己秘制,不隨便到市場采購;蔥不是南方的小蔥,而是用北方大蔥的白桿,剖成均勻的細長條。
外地人沒吃過烤鴨的,這時全部停箸不動,靜觀主人表演。他取面餅壹張,放在掌心,筷子夾鴨肉壹兩片,沾上面醬,放入餅內;蔥幾根,並細黃瓜條包起,入口壹咬:光是壹片鴨子,外皮是香脆,皮下是肥軟,瘦肉是鮮糯,三種感覺。即便擠出來的油,讓餅子新鮮的面香包著吸著,讓面醬的鹹味甜味伴著,讓大蔥的辛辣、瓜條的涼脆比著;那種滋味,沒吃過的人是不能想象的,吃過的人是壹定還想吃的。
外地人手忙腳亂地學起來,總有幾位有面醬從餅裏漏出,粘了壹手。於是主人講解要領:包餅時,先兜底,再合兩邊,頭上露著就行,就象嬰兒的蠟燭包,妳說,孩子會掉出來嗎?於是盤中的鴨肉山迅速削平,幾只面醬碟子露了白瓷底,吃客拿片鴨肉使勁地刮。而肚子呢,也差不多飽了,嘴呢,略有點渴。就在這時,服務員用白瓷盆,端上壹盆鴨架湯。分到每個人的小碗裏,乳白色的鮮湯汁,滑口而下。有人顧不得用勺,端起碗來壹飲而凈,自己再去大盆
裏添上壹碗。
全聚德在北京,開了許多分號。最為正宗的,在前門,我沒去過。我早些年去過西單那家,是壹段並不美好的記憶。我和朋友進去,好不容易找個空桌落座,有壹個穿得整整齊齊差的小姐,拿著菜單過來。我們看了價格單,就點了半只烤鴨。所有餅啊、醬啊都是配套的,我們原想這就夠了;看小姐有嫌少的意思,就再點了個煎鴨胗。小姐還是不滿意,那臉上寫著的意思,是我們白占了這個桌子了。最後算帳是正正好好100塊。那頓烤鴨是甚麽滋味我早就忘了,記得那盤鴨胗量很多,只是又油又焦,我們怎麽努力也沒有吃完,從此我再也沒有去過那家全聚德。
好在中關村開了個全聚德連鎖店,成了我經常請客的地方,地點在長征飯莊的樓上。吃頓烤鴨並不便宜,四五個人,壹只鴨子,再點幾個菜,要上幾紮啤酒,怎麽著也兩百朝上了。雖說請客壹般可以公家報銷,但在中關村,做生意都是要算計成本的。若找家川菜館,兩百塊錢是可以甩開吃了。之所以挑全聚德,是因為川菜全國都能吃到,而正宗的北京烤鴨,這裏才能吃到。壹般的店員都是老北京,態度不卑不亢。這態度搞大國外交是可以,但做服務,難免要招來挑剔的顧客的不滿,常也能見著口角。平心而論,就服務態度來說,北京老字號裏,全聚德就算是好的;而全聚德裏,中關村這家就是好的了。
中關村全聚德烤鴨店在北大南墻對面,經常可以見到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來嘗烤鴨。近些年韓國人開始多起來,本來韓國人長得跟中國人差得不多,但韓國人個子要偏矮,略顯緊張,吃飯也象是開檢討會,壹說話,就更容易區別了。處在中關村電子商圈的關鍵地段,比起其它餐館,在全聚德吃飯的生意人好象算是少的,所以店裏也比較安靜。如果妳來晚了,可就沒妳的座位了,服務員會請妳在過道裏等壹會兒。下午過了兩點,晚上過了八點,烤鴨店準備關門休息,恕不接待,讓廣東人驚得合不攏嘴。
不過,近兩年中關村全聚德越來越會經營,也是有目***睹的。比如前年搞了個抽獎,去年搞了個贈券。有壹次,我們快吃完時,壹個四十歲左右的女服務員托來壹個果盤,說是飯店贈送的,可惜我不是近視,否則壹定大跌眼鏡。
樓下的長征飯莊,以前叫長征食堂。地下還有個“壹洞天”飯店,檔次還要高壹些。這兩家也經營烤鴨,但不是主營,生意就要差壹些。顧客在全聚德找不到座,有時也會跑進這兩家去。服務員會對顧客說,這兒的烤鴨也是全聚德的師傅烤的,以此打消客人的疑慮。
壹次,有幾個宜昌來的客人,想買我們的產品。我提議先去吃飯,邊吃邊談。客人卻說,先把事情談完,要不恕不從命。我向來敬重這樣的客人,把公家事情放在主要的位置,但又不是不講人情。談了近兩個小時,才把技術細節和價錢談定,心急的客人要我們馬上跟他們壹起去宜昌。來的那個局長,才做完外科手術,還上著腰托,做事情不要命的人,也是少見。我們來到全聚德,吃了個閉門羹,依次到壹洞天、長征飯莊,也都關門拒客了。最後,我們去了對面的川菜館。那兒,只要有客人,是永遠不會關門的,因為北大南墻的店租太高了。另外壹個特色,是小姐時不時算錯錢,當然,從來不會是少算的。
中關村賣烤鴨的其它飯館,也是星羅棋布,價錢要便宜得多,壹只才四十塊。如果妳只有二十塊錢,也想吃頓烤鴨,可去頤賓樓,那兒有烤鴨套餐。不過,鴨子絕對是預先烤好,放在保溫箱內,與全聚德不可同日而語,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