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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求狼圖騰第五章

畢利格老人終日不語,壹袋接壹袋地吸旱煙。陳陣偶然聽到老人自言自語道:狼群該發狠了。

第五章(1)

或雲,突厥之先出於索國,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謗步,兄弟十七人,其壹曰伊質泥師都,狼所生也。謗步等性並愚癡,國遂被滅。泥師都既別感異氣,能徵召風雨。娶二妻,雲是夏神冬神之女也。壹孕而生四男……此說雖殊,然終狼種也。

——《周書?突厥》

厚厚的黑雲,沖出北部邊境的地平線,翻滾盤旋,直上藍天,像濃煙黑火般地兇猛。瞬間,雲層便吞沒了百裏山影,像巨大的黑掌向牧場頭頂壓來。西邊橙黃的落日還未被遮沒,裹攜著密密雪片的北風,頃刻就掃蕩了廣袤的額侖草原。橫飛的雪片,在斜射的陽光照耀下,猶如億萬饑蝗,扇著黃翅,爭先恐後地向肥美富庶的牧場撲來。

蒙諺:狼隨風竄。幾十年來壹直在國境內外運動遊擊的額侖草原狼群,隨著這場機會難得的倒春寒流,越過界樁,躍過防火道,沖過邊防巡邏公路,殺回額侖邊境草原。境外高寒低溫,草疏羊稀,山窮狼饑。這年境內狼群的雪下冬儲肉食被盜,境外春荒加劇,狼群又難以捕獲到雪凈蹄輕的黃羊。大批餓狼早已在邊境線完成集結。這壹輪入境的狼群眼睛特別紅,胃口特別大,手段特別殘忍,行為特別不計後果。每頭狼幾乎都是懷著以命拼食的亡命報復勁頭沖過來的。然而額侖草原正忙於在境內掏挖狼窩,對外患卻疏於防範。

60年代中後期,草原氣象預告的水準,報雨不見水,報晴不見日。烏力吉場長說,天氣預報,胡說八道。除了畢利格等幾位老人,對牧場領導班子抽調那麽多勞力去掏狼窩表示擔心,幾次勸阻外,其他人誰也沒有預先警報這次寒流和狼災。連壹向關心牧民和牧業生產的邊防站官兵,也未能預料和及時提醒。而以往他們在邊防巡邏公路壹旦發現大狼群足跡,就會立即通知場部和牧民的。額侖草原的邊境草場,山丘低矮,無遮無攔,寒流風暴白毛風往往疾如閃電,而極擅長氣象戰的草原狼也常常利用風暴,成功地組織起壹次又壹次的閃電戰。

在額侖西北部壹片優良暖坡草場,這幾天剛剛集合起壹個新馬群。這是內蒙古民兵騎兵某師某團在額侖草原十幾個馬群中,精選的上等馬,有七八十匹。這些天只等體檢報告單了,只要沒有馬鼻疽,就可立即上路。戰備緊張,看管軍馬責任重大。牧場軍代表和革委會專門挑選了四個責任心、警覺性、膽量和馬技俱佳的馬倌,讓他們分兩撥,二十四小時輪流值班,晝夜守護。二隊民兵連長巴圖任組長,為了防止軍馬戀家跑回原馬群,巴圖又讓所有馬群遠離此地幾十裏。前些日子壹直風和日暖,水清草密,還有稀疏的第壹茬春芽可啃。準軍馬樂不思蜀,從不散群。四個馬倌也盡心盡力,幾天過去,平安無事。

先頭冷風稍停,風力達十級以上的草原白毛風就橫掃過來。湖水傾盆潑向草灘,畜群傾巢沖決畜欄。風口處的蒙古包,被刮翻成壹個大碗,轉了幾圈便散了架。迎風行的氈棚車,被掀了頂,棚氈飛上了天。雪片密得人騎在馬上,不見馬首馬尾。雪粒像砂槍打出的砂粒,嗖嗖地高速飛行,拉出億萬根白色飛痕,仿佛漫天白毛飛舞。老人說,蒙古古代有壹個薩滿法師曾說,白毛風,白毛風,那是披頭散發的白毛妖怪在發瘋。白毛風有此言而得大名。天地間,草原上,人畜無不聞白毛風而喪膽。人喊馬嘶狗吠羊叫,千聲萬聲,頃刻合成壹個聲音:白毛巨怪的狂吼。

準備夜戰繼續開挖狼洞的人們,被困遠山,進退兩難。已經返程的獵手們,多半迷了路。留守畜群的勞力和老弱婦幼幾乎全部出動,拼死追趕和攔截畜群。在草原,能否保住自己多年的勞動積蓄,往往就在壹天或壹夜。

越境的狼群,有組織攻擊的第壹目標就是肥壯的軍馬群。那天,畢利格老人以為軍馬群已按規定時間送走,白毛風壹起,他還暗自慶幸。後來才知馬群被體檢報告耽誤了壹天。而接送報告的通訊員,那天跟著軍代表包順貴上山去掏狼崽了。這年春天被掏出狼崽格外多,不下十幾窩,壹百多只。喪崽哭嚎的母狼加入狼群,使這年的狼群格外瘋狂殘忍。

老人說,這個戰機是騰格裏賜給狼王的。這壹定是那條熟悉額侖草原的白狼王,經過實地偵察以後才選中的報復目標。

風聲壹起,巴圖立即弓身沖出馬倌遠牧的簡易小氈包。這個白天本來輪到他休班,巴圖已經連續值了幾個夜班,人困馬乏,但他還是睡不著,壹整天沒合眼。在馬群中長大的巴圖,不知吃過多少次白毛風和狼群的大虧了。連續多日可疑的平安,已使他神經繃得緊如馬頭琴弦,稍有風吹草動,他的頭就嗡嗡響。大馬倌們都記得住血寫的草原箴言:在蒙古草原,平安後面沒平安,危險後面有危險。

巴圖壹出包馬上就嗅出白毛風的氣味,再壹看北方天空和風向,他紫紅色的寬臉頓時變成紫灰色,琥珀色的眼珠卻驚得發亮。他急忙返身鉆進包,壹腳踹醒熟睡的同伴沙茨楞,然後急沖沖地拿手電、拉槍栓、壓子彈、拴馬棒、穿皮袍、滅爐火,還不忘給正在馬群值班的馬倌拿上兩件皮襖。兩人背起槍,挎上兩尺長的大電筒,撐桿上馬,向偏北面的馬群方向奔去。

西山頂邊,落日壹沈,額侖草原便昏黑壹片。兩匹馬剛沖下山坡,就跟海嘯雪崩似的白毛風迎頭相撞,人馬立即被吞沒。人被白毛風嗆得憋紫了臉,被雪砂打得睜不開眼,馬也被刮得壹驚壹乍。兩匹馬好像嗅到了什麽,腦袋亂晃,總想掉頭避風逃命。兩人近在咫尺,可是巴圖伸手不見五指,他急得大喊大叫,就是聽不到沙茨楞的回音。風雪咆哮,湮沒了壹切。巴圖勒緊馬嚼子,擦了壹把額頭上的汗霜,定了定心,然後將套馬桿倒了壹下手,夾握住大電筒,打開開關。平時像小探照燈、能照亮百米開外馬匹的光柱,此刻的能見度最多不過十幾米。光柱裏全是茂密橫飛的白毛,不壹會,壹個雪人雪馬出現在光柱裏,也向巴圖照射過來壹個慘白模糊的光柱。兩人用燈光畫了個圈,費力地控制著又驚又乍的馬,終於靠在了壹起。

巴圖拽住沙茨楞,撩開他的帽耳,對他大喊:站著別動,就在這兒截馬群。把馬群往東趕,壹定要躲開架子山的大泡子。要不,就全毀了。

沙茨楞也對著巴圖的臉大喊:我馬驚了,像是有狼。就咱四個咋頂得住?

巴圖大叫:豁出命也得頂……

說完,兩人高舉電筒,向北面照去,並不斷搖晃光柱,向另兩個同伴和馬群發信號。

壹匹灰鬃灰馬突地闖進兩束光柱裏,幾步減速,猛地急停在巴圖身邊,仿佛遇到了救星。大灰馬驚魂未定,大口喘著氣,脖子下有壹咬傷,馬胸上流滿了血,傷口處冒著熱氣,在傷口下又滴成了壹條壹條的血冰。沙茨楞的坐騎壹見到血,驚得猛地躥起,接著又壹低頭,壹梗脖子,不顧壹切地順風狂奔。巴圖只得急忙夾馬追趕。那匹大灰馬也頓時跑沒了影。

第五章(2)

等到巴圖好容易抓住沙茨楞的馬韁繩時,馬群剛剛沖到他們的身旁。模糊的電筒光下,所有能看見的馬,都像那匹大灰馬,嚇破了膽,驚失了魂。馬群順風呼號長嘶,邊跑邊踢,幾百只發抖發瘋的馬蹄,卷起洶湧的雪浪,淹沒了馬腰下面更兇悍的激流狂飈。當巴圖和沙茨楞都提心吊膽地把光柱對準馬群身下時,沙茨楞嚇得壹個前沖,抱住了馬脖子,差點沒從馬上滾栽下來。雖然雪浪中手電光照更模糊,但兩個馬倌的銳眼都看見了馬群下面的狼。馬群邊上幾乎每壹匹馬的側後都有壹兩頭大狼在追咬。每頭狼渾身的皮毛被白毛風嵌滿了雪,全身雪白。狼的腰身比平時也脹了壹大圈,大得嚇人,白得人。白狼群,鬼狼群,嚇死馬倌的惡狼群。平時見到手電光被嚇得扭頭就跑的狼,此刻胸中全部憋滿仇恨,都像那頭狼王和母狼壹樣霸狂,毫無懼意。

巴圖心虛冒汗,覺得自己是撞見了狼神,正要受騰格裏的懲罰。雖然,額侖草原每壹個牧民最終都將天葬於狼腹,臨死前自己盼望,死後家人親朋也盼望屍身被狼群處理幹凈,魂歸騰格裏。千年如此,千年坦然。但是,每個還健康半健康活著的人卻都怕狼群,都不肯在自己壽期未盡之時就讓狼咬死吃掉。

巴圖和沙茨楞遲遲不見另外兩個馬倌,估計他們可能被白毛風凍傷,被嚇破了膽的坐騎帶走。那兩個馬倌是白班,沒槍,沒手電,也沒穿厚皮袍。巴圖狠了狠心說:別管他們,救馬群要緊!

馬群還在巴圖打出的光柱裏狂奔。七八十匹準軍馬,那可是全場十幾個馬群和幾十個馬倌的心肝肉尖——它們血統高貴,馬種純正,是歷史上蒙古戰馬中聞名於世的烏珠穆沁馬,史稱突厥馬。它們都有漂亮的身架,都有吃苦耐勞,耐饑耐渴,耐暑耐寒的性格,跑得又快又有長勁。平時這些馬大多是那些大馬倌和場部頭頭們的坐騎。這次為了戰備,調撥給民兵騎兵師,牧場有苦難言。這群馬壹旦餵了狼,或是淤死在水泡子裏,那些馬倌還不像狼壹樣,非得把他撕了不可。巴圖壹想起那些平時就不服管的大小馬倌,他的血氣壹下子就沖上了頭。

巴圖看見沙茨楞有些猶豫,便壹夾馬沖過去,照他的腦袋就是壹桿子。又用自己的馬別住了沙茨楞的馬,把他別到馬群旁邊,然後拿著手電向他的臉狠狠晃了幾下,大叫:妳敢跑,我就斃了妳!沙茨楞大叫:我不怕,可騎的這匹馬怕!沙茨楞用韁繩狠抽了幾下馬頭,才控制了馬,然後打開手電,揮著套馬桿向馬群沖靠過去。兩人用電筒光引領馬群,用套馬桿拼命抽打壹些不聽指揮、順風狂奔的馬,把馬群往偏東方向擠。巴圖估摸此地離大泡子越來越近,頂多不過二十幾裏地。軍馬群,壹色兒高頭寬胸的閹馬,沒有普通馬群那些懷駒母馬、生個子馬、小馬老馬的拖累,馬群的奔速極快,照這種速度用不了半個鐘頭,整個馬群全得沖進爛泥塘裏。要命的是前面的大泡子南北窄,東西寬,長長地橫在前面,如果風向不變,很難繞過。巴圖感到那泡子像壹張巨頭魔的大嘴,正等著風怪和狼神給它送去壹頓肥馬大宴。

白毛風的風向絲毫不變,正北朝南,繼續狂吼猛刮。巴圖在黑暗中,能從馬踏草場的變化中感覺地形高低、地脈走向和地質松軟程度,判斷出自己所處的位置和風向。巴圖急得火燒火燎,他覺著那些被掏空狼窩、失去狼崽的母狼們比狼王更瘋狂。他顧不上自己已被狼群包圍,顧不上狼隨時可能撕咬他的坐騎,顧不上可能馬失前蹄摔到這些饑狼仇狼瘋狼群中去。他不顧壹切地大喊大叫,用套馬桿狂打狂抽。他只剩下壹個心思,那就是穩住軍心,把散亂的馬群集中起來,趕出正南方向,繞開大泡子。再把馬群趕到蒙古包集中地,用狗群、人群來對付狼群。

馬群在電筒光的引領下,在兩個始終不離馬群的馬倌的抽打吼叫下,漸漸恢復了神誌,也好像有了主心骨。壹匹大白馬自告奮勇,昂頭長嘶,挺身而出作為新馬群的頭馬。巴圖和沙茨楞立即把光柱對準了頭馬。有了頭馬,馬群興奮起來,迅速恢復蒙古戰馬群本能的團隊精神,組織起千百年來對付狼群的傳統陣形。頭馬突然發出壹聲口令長嘶,原來已被狼群沖亂的隊形便突然向頭馬快速集中,肩並肩,肚靠肚,擠得密不透風。幾百只馬蹄不約而同地加重了向下的力度,猛踩、猛跺、猛踢、猛尥。狼群猝不及防,兇猛的狼壹時間失掉了優勢。幾條被裹夾到馬群中馬肚下的狼,被柵欄壹樣的馬腿前後左右密密圈住,跳不出,逃不掉。有的狼被密集的馬蹄踩瘸了腿、跺斷了脊梁、踢破了腦袋,發出淒厲的鬼哭狼嚎,比白毛風還要人。巴圖稍稍松了壹口氣,他估計起碼得有兩三條狼被馬蹄踢死踢傷,他能記得這塊地界,等風過天晴他就能回來剝狼皮了。馬群在大開殺戒以後,迅速調整隊形,怯馬在內,強馬在外。用爆發有力、令狼膽寒的鐵蹄,組成連環鐵拳似的後衛防線。

離大泡子越來越近了,巴圖對剛剛組成的馬群正規隊形感到滿意,這種隊形尚可指揮,只要控制住頭馬,就可能在剩下不多的時間裏把馬群趕到泡子東邊。但是,巴圖仍然心存恐懼,這群狼非同壹般,瘋狼不能打,越打越兇,越殺越瘋,瘋狼的報復心草原上無人不怕。剛才狼的慘叫,狼群壹定都聽見了,後面這段路便危機四伏。巴圖看了看馬群,已有不少馬被咬傷。這群馬,個個是好馬、是戰馬,是與狼群搏殺出來的馬,就是傷馬也拼命跟群跑,拼死保持隊形的嚴整,盡量不給狼群攻擊的機會。

可是,這群馬卻有壹個致命的弱點,壹色兒都是騸馬,而缺少兇猛好鬥,能主動攻擊大狼的兒馬子(雄種馬)。在蒙古草原,每個大馬群都有大大小小十幾個馬家族,每個家族都有壹匹兒馬子。那些留著齊膝、甚至拖地長鬃、比其他大馬高出壹頭、雄赳赳的兒馬子,才是馬群裏真正的頭馬和殺手。壹遇到狼,馬群立即在兒馬子的指揮下圍成圈,母馬小馬在內,大馬在外,所有兒馬子則在圈外與狼正面搏鬥,它們披散長鬃,噴鼻嘶吼,用兩個後蹄站起來,像座小山壹樣懸在狼的頭頂,然後前半身猛地向下,用兩只巨大的前蹄刨砸狼頭狼身。狼壹旦逃跑,兒馬子便低頭猛追,連刨帶咬,其中最龐大、兇猛、暴烈的兒馬子能咬住狼,把狼甩上天、摔在地,再刨傷刨死。在草原,再兇狂的狼也不是兒馬子的對手。無論白天黑夜,兒馬子都警惕地護衛馬群,即使馬群遭遇狼群、雷擊、山火驚了群,兒馬子也會前後左右保護自己的家族,盡量減少家族妻兒老少的傷亡,率領馬群跑向安全之地。

此刻,巴圖是多麽想念兒馬子。可是眼前白毛風裏的這匹臨時頭馬,和馬群裏所有的馬卻都是閹馬,雖然體壯有力,但雄性已失,攻擊性不強。巴圖暗暗叫苦,正規軍隊有好幾年沒來牧場征集軍馬了,人們差不多都忘掉了軍馬群裏沒有兒馬子的後果。就算有人想到,也以為反正軍馬幾天就走,軍馬壹走就不關牧場的事了。這幾乎不可能出岔子的事情,竟然還是讓狼鉆了空子,巴圖不得不佩服狼王的眼光,它大概早就發現了這是壹群沒有兒馬子的馬群。

第五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