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悉,從1998年2月至今,已有30多個中國人參加了DAPP(壹個向
發展中國家提供人道主義援助的國際組織)的活動,到遙遠、神秘的
非洲去當誌願者。他們中有教授、大學生、機關幹部、外企員工、私
企老板……從非洲歸來後,他們中的壹些人已決定終身投入到這項
“關愛人類”的事業中。
“無論妳的受教育程度如何,妳的年齡、性格、觀點怎樣,只要
妳準備為之努力奮鬥,妳都可以成為壹名優秀的誌願者。”
去年底,我在北京采訪中國國際教育展覽會時,得到了壹份宣傳
品,封面上有幅非洲黑孩子的照片,內容是:“6個月在歐洲的國際合
作發展學院接受培訓”,“成為非洲的誌願者”,“用壹生中的426天
豐富自己,幫助他人”。
這事兒豈不太新鮮了?在當今中國人崇尚“留學鍍金”的年代,
人們奔的是美國、日本、加拿大等經濟發達的國家,希望得到的是洋
文憑和“綠卡”。有誰會願意去非洲,而且是去當壹名誌願者?
我在東郊的壹座公寓內找到了DAPP駐中國的辦事處,采訪了負責
人勞特(Lotte)小姐。
勞特小姐是丹麥人,金黃色的卷發,灰藍色的大眼睛,說起話來
表情很生動。她竟會說壹口流利的漢語。
我請勞特介紹壹下DAPP,她說:“丹麥的DAPP組織創建於1977年,
它是應第三世界國家特別是非洲國家越來越強烈的需求而設立的,主
要是籌集資金、物品幫助非洲人民解決饑荒、貧困等急需。該組織目
前已在贊比亞、安哥拉、津巴布韋、莫桑比克、納米比亞等8個非洲國
家開展多種援助項目,已發展成為壹個國際化的援助運動。”
“當誌願者需要具備什麽條件?”
“無論妳的受教育程度如何,妳的年齡、性格、觀點怎樣,只要
妳準備為之努力奮鬥,妳都可以成為HUMANA People to People(互滿
愛人與人)的誌願者。”
“怎樣才能成為去非洲的誌願者?”
“妳可以在歐洲的丹麥或英國參加任何壹所國際合作發展學院6個
月的培訓,做好赴非洲的準備。在此期間,妳要掌握語言(英語或葡
萄牙語),了解非洲,然後在‘從無到有’、‘好榜樣’、‘人力資
源管理’3個援助項目中選擇壹個適合妳的工作。‘從無到有’是通過
收集、銷售歐洲的二手服裝籌集資金,用於在非洲建兒童村、學校、
植樹造林等。此項目需要那些熱愛冒險事業,具備市場分析和運營能
力,又能夠獲取較高利潤的人來擔任。‘好榜樣’的工作包括兒童村、
鄉村學校、艾滋病援助、農業、環境保護等,要求誌願者除了具備專
業知識外,還要有教育和開拓精神。‘人力資源管理’主要負責對項
目參加人員的管理,如對DAPP的非洲雇員進行培訓或到兒童村、學校
組織、激勵領導和老師發展教育項目,教授現代教學方法等。項目選
好後,就開始必修科目以及教學理論、人文知識、管理和經濟學等課
程的學習,還要學會如何解決問題,處理意外事故,更融洽、更誠懇
地同他人相處。”
勞特告訴我,誌願者在歐洲的培訓結束後,將隨同組織的壹位項
目經理去非洲參加6個月的援助工作。完成後返回歐洲,利用兩個月的
時間對自己的經歷進行評估,可通過演講、展覽、街頭宣傳等方式,
向人們介紹非洲及那裏人民的境遇,並把經驗傳授給學院的下壹個團
隊,幫助他們為非洲之行做準備。
勞特是1978年加入DAPP的,去過3次非洲。講起在非洲的經歷,她
那灰藍色的大眼睛熠熠閃亮:“1994年我到了莫桑比克,第二年他們
的戰爭才結束,人民生活在貧困中。許多孩子因戰爭失去了父母,他
們沒上過學,穿得很破,大部分沒有鞋。我在貧困地區的壹所學校教
老師和貧困的孩子,要在3年內使這些15至19歲的文盲孩子達到5年級
的水平。我教所有的班,半天教他們葡萄牙語、數學、歷史、地理、
化學,半天教他們說、寫、農業和建築等有用的東西。”
“妳怎麽想起到中國招募誌願者?”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中國。在丹麥有壹種說法,如果想去中
國,就在地下挖壹個大大的洞,挖通了就到了中國。年輕時我就對中
國感興趣,我來過3次中國,在原華東工業大學、廣西師範大學和廈門
大學學過兩年漢語。我發現這些年中國的變化非常大,1990年第壹次
來中國旅遊,去上海參觀過浦東農村,1995年到上海上學時再看浦東,
哇,變化太大啦!我看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年輕人生活狀況比較
好,我想他們中肯定也會有願意幫助非洲的誌願者。因為我年輕時看
過中國人去非洲援建坦贊鐵路,所以我相信中國人會參加援助非洲的
活動。”
“目前有多少中國人去非洲當誌願者?”
“有30多個,年齡從19歲到50歲,他們來自北京、上海、廣州、
天津、蘭州、南京、深圳、西安、寧夏和新疆。他們中的壹些人已用
行動向世人證明了,為提高世界人民的生活水平而工作是值得的。從
非洲回來的溫鐵民和李海豹就是這樣的人。”
從勞特那兒知道溫鐵民和李海豹目前都在北京,於是我立刻與他
們聯系。
“溫鐵民不應該只屬於中國,他應該屬於全世界。他的國際性的
人道主義援助精神非常高尚,不光表現在非洲,也表現在歐洲,表現
在對每個人的幫助上。”
“我是中國人裏第二個去非洲當誌願者的,稱得上老前輩了。”
溫鐵民笑著說,眼睛裏充滿了睿智與幽默。
45歲的溫鐵民是北京的68屆初中畢業生,用他的話說:“14歲就
參加革命了。”他先到內蒙古自治區烏拉特前旗的兵團,穿著軍裝幹
農活、放馬、挖煤;6年後困退回京在海澱運輸公司修汽車、摩托車;
22歲上清華大學機械系學內燃機專業,26歲又上人民大學工業經濟系
學工業經濟管理;畢業後到北京海澱區計經委搞企業管理;又調到國
家建設部計劃財務司工作了近10年;然後到英國APV公司當中方總經理;
1996年到全球前500強的瑞士ABB的北京公司任質量控制部和工程部經
理。
“有這麽輝煌的經歷,說明妳很出色。”我深知溫鐵民的光輝歷
程來之不易。
“那是,要不怎麽叫人才呢?工農商學兵我都幹過。”溫鐵民毫
不掩飾他的得意。
“在外企當白領,是很令人羨慕的,妳為什麽要去非洲當誌願者
呢?”
“是啊,以我這樣的經歷、學歷,在國內待著挺好,地位很高,
收入很多,人模狗樣的。”溫鐵民詼諧地說,“但這畢竟只是為壹家
公司的壹個老板打工。而我壹直希望出去走走,並為發展中國家的人
民做點兒貢獻,既豐富自己又幫助窮人,這是我的人生目標。1998年
初在勞特小姐幫助下,我加入了DAPP,成為壹名國際誌願工作者,終
於如願以償了。”
溫鐵民告訴我,他是1998年2月到歐洲的,先在丹麥的學校裏接受
培訓,為去非洲做準備。
“學校有來自各國的誌願者,這裏沒有國界、民族、膚色、信仰
以及任何差別和歧視,人人平等,那感覺真是棒極了!在學校的大部
分時間用於學習國際教育的援助項目,每人壹臺電腦,裏面儲存著兩
萬多頁與課程相關的英文讀物和測驗內容,每人根據自己選的將來到
非洲的項目來學。由於我有豐富的企業管理經驗和專業知識,就選擇
了‘從無到有’項目。學習中最大的壓力就是語言關,我在國內英語
水平算中等,但在國外不行。本來我受過那麽好的教育,有那麽豐富
的經驗,自信許多歐洲人還不如我棒呢,可說不出來,整個壹個傻冒
兒,那叫壹個痛苦!所以我學得特玩命,經常開夜車查字典,很快就
過了語言關。
“學校的資金部分來自學生的學費,部分來自學生的募集,我們
經常和老師壹起背著睡袋到丹麥或歐洲其他國家,宣傳援助非洲的意
義,上街賣報、雜誌、鮮花或分揀舊衣服、油漆集裝箱……這是壹項
很艱難的工作,因為不論天氣好壞,心情好壞,不管人家對妳態度如
何,妳都要堅持住。做國際誌願者必須具備的條件之壹就是:遇到困
難壹定要堅持住並要想辦法解決它,而不能退卻或放棄。
“我從非洲回到歐洲後,學校給我開了隆重的歡送會,老師和同
學們面對面手拉手站成兩排,把我從中間拋過去,他們自發地聯名給
我寫了封推薦信,這在學校是從來沒有的。他們不願讓我回國,在推
薦信上寫道:‘溫不應該只屬於中國,他應該屬於全世界,他的國際
性的人道主義援助精神非常高尚,不光表現在非洲,也表現在歐洲,
表現在對每壹個人的幫助上。’校長囑咐我:‘溫,妳到哪都要帶著
這信,非常有用,說明妳在我們學校的表現。’”
“為什麽妳能得到這種榮譽?”
“因為我很棒呀!”溫鐵民自我感覺極好,他說:“我在學校時
總爭取多做工作,比如鉆到花園裏修剪樹木、拔草挺熱的,有的人幹
幾小時累了,就去抽煙或睡覺,可我能毫無怨言地從早幹到晚。很多
人特受感動,說‘溫,妳休息壹會兒,不能老幹呀!’有的值日生到
做飯時間不去,我就去;有人做完飯不洗碗、不掃地,我來幹。連老
師都看不下去了,到宿舍叫值日生:‘為什麽今天該妳值日妳不去,
讓溫去做,妳不覺得很慚愧嗎?’其實對我來說幫助別人是壹種享受,
因為妳可以在感化他們的同時,也得到越來越多的尊重和理解。”
“只有當妳走出非洲時,才會覺得收獲遠遠超過妳當初的想象,
才能體會到自己有多麽高尚,因為妳曾用雙手幫助過那些貧困的人。”
半年的培訓結束後,溫鐵民從英國坐了10個小時的飛機,橫跨歐
洲和非洲大陸,到達非洲南部的贊比亞。說起當時的情景,他顯得很
激動:“當我的雙腳壹踏上那向往已久充滿神秘色彩的紅土地時,那
種心情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眼淚刷的壹下就流出來了。”
贊比亞的貧窮超乎溫鐵民的想象。他說:“這個發展中的農業國
家,沒有自己的工業,以種植玉米為主,當地人每天吃壹種叫‘西馬’
的飯,很像中國的玉米面糊糊。這種飯也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許多人
壹天只吃壹頓晚餐。他們喜歡夏天,那時可以吃芒果充饑。壹般人出
門都不穿鞋,只有周末去教堂才穿。兩條腿是他們的交通工具,有輛
自行車就算是有錢人了。全國只有兩所大學,學生自然是富家子女。
由於不控制人口且貧窮,導致大部分人沒有工作。我曾到壹個酋長家
作客,令我震驚的是他有10個妻子,76個孩子,妻子們不用自己的名
字,每人都有編號,找誰只要叫號就行。
“他們稱歐、美、亞洲人為‘木松古’,認為都是有錢人,非常
尊敬。我的鄰居有3個女兒,由於上不起學只能在家幹活。我問她們願
不願意跟我到中國上學?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願意。’並天真地問爸
爸:‘我們能嫁給這位先生和他壹起去中國嗎?’她們的爸爸大笑:
‘太好了,太好了,跟這麽好的有錢人走,妳們肯定有吃有穿的,我
臉上也有光彩呢!’”
“當地人對中國人非常崇拜,無論大人小孩誰見了我都會問‘中
國功夫’,許多年輕人甚至跪著不停地叫我‘師傅’,懇求我教他們
練功,有時我不得不躲進廁所。”
溫鐵民在贊比亞首都盧薩卡DAPP的舊衣商店從事管理工作,他們
把從歐洲募集來的二手服裝分類後,再運到當地的19家舊衣商店,收
入全部用於援助當地的各種項目上。剛到商店時,他發現店裏的員工
素質極低:“他們上班聊天、打鬧、抽煙、吃東西或躲在壹旁休息,
根本無視顧客的存在,壹個男保安竟當著我的面,歪戴著帽子在壹位
年輕女顧客背後大跳搖擺舞。員工中普遍存在貪汙行為,有人把好衣
服藏在櫃臺下,下班時帶走,有人用優惠價買衣服,有的經理甚至免
費拿衣服,導致大量資金流失。
“我決定對商店進行改革,我建議他們先從管理抓起,先建立健
全規章制度,實行全面質量管理,即每個員工要明確自己的職責範圍
和質量標準,並建立了經營目標責任制,把商店經營指標層層分解到
每個員工,並制成圖表掛在墻上,使每個員工都清楚自己每天的工作
完成情況。還制定出相應的獎罰條例,每月評選最佳員工,壹旦發現
員工的貪汙行為,要加倍賠償並開除。店員不許私留商品,要買只能
按和顧客同樣的價格。使每個員工都有壓力和危機感。同時培訓員工
的服務素質,強化他們‘顧客就是上帝’的微笑服務意識。
“開始培訓時並不順利,有的員工任憑妳怎麽說,他也不會對顧
客笑壹笑。我急了,拉起壹個經理在商店開門時站在門口,問候第壹
批顧客,邊幫他們存包邊介紹商品。所有黑人‘上帝’的第壹反應是
驚訝得不知所措,有的人低著頭匆匆走過,大多數人則雙手合十表示
謝意。經過改革,商店的面貌大變,營業額上升。接著,我們又把這
個經驗推廣到全國各家DAPP的商店,並得到經理和員工的壹致好評。
為了對我的工作予以表揚,他們獎勵我壹雙舊皮鞋。
“我們還經常組織各種大規模的宣傳義賣活動,為艾滋病患者、
兒童募捐,那場面聲勢浩大,警察開道,軍樂團演奏,我們散發傳單
並高舉巨幅標語向人們宣傳DAPP援助非洲的意義。贊比亞的電視臺經
常在新聞聯播節目中報道我們的活動,DAPP在該國幾乎家喻戶曉,因
為我們的援助項目不僅解決了壹部分當地人的就業問題,同時還帶動
了相關經濟的發展。為此,我還受到贊比亞總統的接見。”
非洲之行使溫鐵民感慨萬千:“只有當妳走出非洲時,才會覺得
收獲遠遠超過妳當初的想象,才能體會到自己有多麽高尚,因為妳曾
用雙手幫助過那些貧困的人。”
完成非洲的援助項目後,溫鐵民正式加入了DAPP的教師團。教師
團是DAPP的最高領導機構,不是隨便能加入的,要經過嚴格的篩選和
考察,目前該組織在全世界50多個國家和地區有五六百個成員,中國
人就他壹個是終身制的教師。溫鐵民說:“這工作是世界性的,很有
意義,很充實也很高尚,這是我多年來追求的人生目標。”他目前在
丹麥的壹所國際學校任教。
和溫鐵民閑聊,知道他曾離過婚。“沒在歐洲找個金發碧眼的?”
我開玩笑。
“我也確實想招聘壹個老伴。在丹麥上街賣雜誌時遇到壹個叫烏
蘇拉的丹麥姑娘,她對中國人和援助工作都很感興趣。我們壹直書信
往來,並產生了‘革命的愛情’。”溫鐵民笑得很開心,“她愛我,
我也愛她,回國前她到機場送我,吻別時她深情地望著我說:‘溫,
我愛妳,我等著妳,很難想象我的生活中沒有妳。’”
怪不得溫鐵民急著要趕回丹麥,原來在那遙遠的“童話王國”裏,
有壹根愛的紅線在牽著他。
當壹雙雙小黑手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指,我意識到,壹個個小小的
生命依托著我,信任著我時,我的心靈被深深地震撼著。”
23歲的李海豹是北京林業大學外語系大四的學生。壹見面他就興
沖沖地告訴我,昨晚剛給大壹的新生講了他非洲之行的經歷。
李海豹是在大三第壹學期聽說到非洲當誌願者這件事的。他說:
“聽了勞特小姐的介紹,看了誌願者在非洲工作的錄像,我覺得就跟
夢遊似的,特別有吸引力。我是學外語的,對我來說這是個很好的機
會,利用壹年時間到歐洲、非洲,不但能學到很多東西,還能幫助別
人,這經歷對我壹生都很重要。”
1998年4月,李海豹向林大提出休學壹年的申請,飛到了丹麥。在
他眼裏,丹麥的風光特別美,簡直像走進安徒生童話的王國。
“我所在的學校有來自英國、德國、葡萄牙、瑞士、巴西、日本、
納米比亞等20個國家即將赴非的誌願者,只有我壹個中國人。剛去時,
同屋的英國人說話我壹句也聽不懂,同學們聊天我插不上嘴,開會討
論我也說不上兩句,我覺得特別孤獨寂寞,壹有時間就灰溜溜地鉆進
電視房看電視,別人管我叫‘TVboy’。不過,看電視使我的英語水平
提高很快。3個月後我已經不存在語言障礙了,壹個從奧地利來的同學
聊天時竟對我說:‘請妳說慢點兒。’”
為了集資援助非洲也為了鍛煉誌願者的意誌,學校要求他們上丹
麥街頭賣報紙或賣花,這段經歷令李海豹終生難忘:“這對我壹生的
影響都特別大。開始我很愛面子,第壹次上街賣報,拉不下臉來,總
盼著下雨就可以不賣了。不過後來我賣得特別好,壹天能賣1000多克
朗。校長管我叫Chinese Pioneer(中國先鋒),因為我起點特別低,
但進步特別快。丹麥有550萬人口,我至少跟20萬以上的丹麥人交談過,
從幾秒鐘到幾十分鐘。”
“妳跟丹麥人談什麽?”
“先問他們‘妳願不願意幫助非洲孩子,妳願不願意買我們的報?’
然後介紹我們的報和援助非洲的項目。我還告訴他們,我現在把我的
生命拿出壹年幫助非洲的孩子,妳是不是願意掏壹點兒錢給孩子們壹
些幫助呢?”
“他們怎麽表示?”
“買我報的什麽人都有,甚至有個乞丐還給我20克朗買了壹份報,
我特受感動,他們肯定認為我這樣做是對的。”
1998年冬天,李海豹從冰天雪地的北歐飛到赤日炎炎的非洲納米
比亞首都溫德和克。
DIPP的辦事處設在過去殖民時代被稱為“有色人種”住宅區,到
處可見鐵皮屋頂的低矮平房和鐵絲網圍墻。走在街上,總有些臟兮兮
的黑孩子向他打招呼:“CHINESE!(中國人)”他友好地微笑回答。
可誰知這些黑孩子立刻伸出小手喊道:“Give me one dollar!(給
我壹塊錢)”在壹群孩子的包圍下,他只好倉皇而逃。辦事處的人叮
囑他,天黑以後決不要外出,這個地區是很危險的。
兩天後,又坐了10個鐘頭的長途汽車,他來到距首都800公裏的北
部貧困地區。這裏離最近的城鎮20公裏,是DAPP援助納國的中心營地,
有職業學校、小學、幼兒園和樹苗培訓基地。李海豹去非洲前,選的
項目是兒童援助,應該去當小學老師。可壹去才知道,他原來的項目
已被別的誌願者幹了,他現在的工作是去幼兒園當男“阿姨”。
壹個中國小夥子去非洲的幼兒園當“阿姨”?我忍不住笑起來。
李海豹也笑了,他說:“當時我壹下子就懵了。我從來沒想過教幼兒
園的孩子,他們不懂英語,怎麽和他們交流呢?好在有個叫瑪麗亞的
黑人女教師做我的工作搭檔、翻譯兼向導。我和她用英語交談,她再
把我的話翻譯成當地的奧士宛伯語告訴孩子們。我們中心營地的幼兒
園有兩個班,40個孩子,大多來自鎮上的居民家。
“我第壹天的工作便是從這個幼兒園開始的,早8:00,孩子們開
始上課,他們排成兩列縱隊,然後依次到隊列前面大聲自報家門,如:
“我叫維多利亞,我是壹個女孩,今年5歲了,來自奧布蘭圖,我在廚
房中幫助媽媽,我只想對大家說聲‘嗨”!”在孩子們熱情洋溢的演
講中,第壹節課結束了。
“我教孩子們26個英文字母和動物、蔬菜等簡單的英語單詞,並
教他們唱英文字母歌和我小時候玩的遊戲,什麽‘丟手帕’、‘紅燈
綠燈’、‘壹碗不撈魚’……和他們在壹起玩兒時,我仿佛回到了童
年時代,只不過小夥伴換成了黑孩子。孩子們剛開始見我挺生的,他
們總是遠遠地好奇地打量我,每當我試圖走近時,他們便‘嘩’地壹
聲跑開了。上了幾次課後,跟他們玩熟了,每次壹見我,老遠就圍過
來,‘哇’地撲上來抱住我,爭著搶著用小手抓住我的手指,抓住了
就不撒手,別人要抓還打呢。孩子們老跟在我屁股後頭,我連廁所都
不能上。和他們在壹起有壹種特別純真的感覺,當壹雙雙小黑手緊緊
地抓住我的手指,壹個個小小的生命依托著我,信任著我,我的心靈
被深深地震撼著。
“我每天冥思苦想變著法兒地教他們,還寫信讓國內的同學出謀
劃策。我住的地方有電視,我經常組織兩個班的孩子輪流來看動畫片,
他們雖然聽不懂英語,但哈哈地笑得很開心,我想他們壹定看懂了。”
“我常常夢見黑孩子大大的、亮亮的眼睛,如果有機會,我還會
再到非洲去幫助他們。”
李海豹在中心幼兒園的工作是暫時的,他主要的工作範圍是方圓
30平方公裏區域內的30個村級幼兒園。他負責視察這些幼兒園的工作
情況,提出建議,培訓老師同時也教孩子們英語和遊戲。
李海豹說:“納國擁有廣闊的土地,但只有160萬人口,因而村子
的概念也與我國不同,通常壹兩戶人家壹個村子,村子之間相距幾公
裏至幾十公裏遠。因此,我在那兒就跟巡警似的,得巡回講課,有時
要騎壹兩個小時才能到壹個幼兒園。每天早上7點半,我和瑪麗亞就騎
自行車出發了,水壺和帽子是我的兩件‘法寶’。到了非洲,才深切
地體會到什麽是‘大太陽’,早上出發時,太陽剛露面還比較涼爽,
正午時,萬裏無雲,40多度的高溫使空氣都變成熱流,騎不上幾公裏
就得趕快找個樹陰下來喘壹會兒氣,否則肯定會中暑。有的幼兒園在
幾十公裏以外,沒法騎車去,我和瑪麗亞就先到公路邊攔車,把我們
捎壹段路再步行走進灌木深處的幼兒園。有時要頂著太陽走壹兩個小
時,壹天下來,腳上火辣辣的,起水泡是家常便飯。在‘日光浴’的
恩賜下,我的皮膚被曬得黝黑鋥亮,剛回國時,曾被人誤認為是外國
留學生。
“村裏的幼兒園和中心幼兒園的條件比起來差遠了,有房子的只
有六七所,是DAPP援建的水泥房子。‘草棚幼兒園’占大多數,就是
圍壹圈木棍,在上面搭樹葉,像中國農村看瓜的窩棚,裏面沒有桌椅,
孩子們坐在石頭上,用樹枝當筆,沙地當紙。有的幼兒園是露天的,
在壹片樹陰下,樹杈上掛塊木板,孩子們坐在盤根錯節的樹根上聽課,
壹下雨就得回家。還有的幼兒園白天供孩子們上課,晚上就成了山羊
圈。大多數幼兒園只有10來個孩子。幼兒教育在納國還是非常落後的,
幼兒園老師的水平很低,壹般是些受過小學教育的村裏的女青年,有
的甚至連26個英文字母都說不準。孩子們每天只來半天,因為老師家
還有許多農活等著她去幹,非洲的婦女在生產和生活中的負擔十分沈
重。孩子們來幼兒園都帶著飯盒,吃飯時都要把自己的食物分給老師,
這樣壹來,老師的午飯便解決了。當然,我也受到同樣的禮遇,但我
拒絕了孩子們的“上貢”。這些孩子很可憐,吃飽已不容易,糖果對
他們來說簡直是奢侈品。
“壹天晚上,我到壹個只有兩戶人家的村裏作客,在粗大的樹樁
圍成的柵欄裏,是茅草頂的圓形小茅屋。這裏沒有電,主人為歡迎我,
特意點燃了壹根蠟燭。這個家庭有好幾個上學的孩子,由於晚上沒有
燈,他們除了圍在篝火旁或看星星外,無事可做。那時我便下決心為
他們買壹盞油燈。當我送他們這件小禮物時,千叮嚀萬囑咐讓孩子們
晚上能看點兒書。過了壹段日子,我再去那家時,發現他們並沒有用
那燈,他們說舍不得點燈看書,太浪費。
“當我的誌願者生活即將結束要回國時,中心幼兒園的孩子們為
我開了個歡送Party,孩子們在山羊皮鼓的有力節奏下,跳起了熱情奔
放的非洲舞蹈,唱起了我教的英文字母歌,那稚嫩的聲音,雪白的牙
齒,甜甜的小酒窩,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壹個村子的幼兒園老師
送了我壹套弓箭,瑪麗亞送了我壹只銅手鐲,我會永遠珍藏著,這是
人世間最寶貴的友誼。”
再過幾個月李海豹就要畢業了,問他畢業後有何打算?他說:
“先工作壹兩年,家裏供養我已經到頭兒了,我想自己養活自己,經
濟獨立後再出國繼續讀書。我想把全世界都看壹遍,我覺得做國際人
挺好的。出國壹年我最大的收獲就是:人,不應該只為自己活著,解
決了溫飽問題後,應該去幫助別人。”
李海豹十分動情地告訴我,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非洲,“晚上做夢
時,我常常會夢見納米比亞幼兒園的黑孩子們大大的、亮亮的眼睛,
他們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指問:‘妳什麽時候再來?’如果有機會,我
還會再到非洲去幫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