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強詩選
有力氣的男人外出找錢去了 才長大的姑娘被勞務輸出了
連長得壹般的寡婦
也進城給人擦皮鞋了
老得掉牙齒的老家
只剩下年邁的父母
帶著上小學二年級的孫輩
白天在去年的土地上
掰包谷
夜晚守著三間瓦房
和兩聲狗叫
作於2006年02月 在館子門口抓潲水裏的飯菜吃的聶老者
到單位收舊書舊報每斤賺5分錢的王大娘
爹媽死後蹲在街邊給人擦皮鞋的李小燕
為了養活全家午夜還在守著水果攤的趙大貴
每天挑著蜂窩煤往各單元的樓層爬的張二娃
烈日下鋤草流的汗珠比收的玉米還多的我母親
天不亮就上學晚上10點鐘還在做作業的我兒子
進城賣雞蛋被小偷摸走12塊錢的我三嬸
被村長踢下身四處上 訪被治安員攔截的馬德華
為給公公治病只要有人出30塊錢就脫褲子的劉玉蘭
作於2006年03月19日 尊敬的各位領導 各位來賓 朋友們
在春江水暖 桃紅柳綠的季節
全省雞毛蒜皮工作會議
在我市隆重召開了
我謹代表全市5123723人
並以我個人的名義
向親自跑來的同誌們表示熱烈的歡迎
順便向給我倒茶水的女服務員
表示口頭的感謝
關於雞毛蒜皮工作
我市領導重視 措施紮實
早在去年上半年就成立了領導組
而且組長就是我
領導組下設辦公室成員
分別由養雞的 種蒜的組成
為確保年產130萬斤雞毛 138萬斤蒜皮
我市層層簽訂責任書
對工作不主動的 壹毛不拔的
撿到雞毛當令箭的
任務完成得雞飛蛋打的
從農業局長開始
壹票否決
由於獎懲扯著雞毛雞骨頭痛
加之我經常帶人下去檢查指導
多次從雞蛋裏挑骨頭
哪怕是雞零狗碎的小事
我都親自過問
終於 我市總算超額實現了
前所未有的夢想
特別是雞毛 據說到今天下午
總產量已達2126523斤
下面 我著重講三點
壹是養雞帶動了其它產業
全市現有雞公車6852598輛
雞毛店6812303家
賣雞縱菌的少婦6599831人
雞婆從54人發展到5445023人
二是養雞更新了觀念
到目前雞鳴狗盜的人數已減少110人
雞犬升天的家屬下降了315人
天天都想喝雞尾酒的有1390870人
得雞瘟的有133人
全市每1000人中
只有999人的腳上長雞眼
三是精神文明建設上了新臺階
我親自帶頭停止使用臟話
凡左壹句雞巴右壹句媽逼的
年終不能參加考核 不能評先進
而且3年之內不準吃雞雜
不準學黃鼠狼給雞拜年
於是 說臟話的領導
由原來的55人減少到現在的54人
說臟話的壹般幹部
過去有2008人 現在只有8人
最後 我再強調壹下
我市在雞毛蒜皮方面取得的成績
與上級的關心和下面的努力
是分不開的
因此大家臉上不要起雞皮疙瘩
最後 我還想補充幾句
這次會議吃的雖然是烏骨雞和大蒜
但賓館裏沒有多少漂亮的雞
這是我市招待不周的細節
請同誌們多多諒解
預祝會議圓滿成功
我的話暫時講到這裏
謝謝大家
作於2000年07月15日 他把小保姆抱上床時
老婆還在外省旅遊
誰知與小保姆還沒纏綿完
老婆已經打開房間的門
作於2007年05月01日 有的帶著現金
有的帶著活期存折或卡
有的帶著夾雜方言尾巴的普通話
有的帶著《知音》和《江門文藝》
有的帶著話費余額只剩3.7元的手機
有的帶著美過的容
有的帶著牛仔褲繃緊的下半身
有的帶著洗頭的手勢
有的帶著壹發不可收拾的毒癮
有的帶著難言之隱的炎癥
有的帶著辦農家樂的想法
有的帶著嫁礦老板的迫切心情
有的帶著廣東黃臉婆的老公
有的帶著不知誰才是親爹的小雜種
有的什麽都沒有帶
作於2007年05月09日 劉不僅是我同鄉
還是我的初中同學
畢業後回鄉務農
討了壹個大口馬牙的婆娘
生有壹男壹女
現在
兒子在浙江打工
姑娘在師專讀書
劉以前非常老實
沒想到後來會變成服刑人員
犯罪的原因
是前年春天
他的婆娘
跟壹個在縣城賣烤鴨的光頭
跑到安徽
他懷疑是他大哥賣了大口馬牙
就提起菜刀追砍他大哥
哢嚓壹聲
他大哥掉在地上的右手
先是伸大拇指
然後又握成拳頭
作於2009年10月10日 解放初期
鄉親們只見過
周區長用槍殺人
卻不知道
王文書會用筆尖殺人
他表哥的死就出自他手
由於他表哥睡了他的姘頭
他就用毛筆
把他表哥楷書成土匪
他表哥被公安捆走後
公安叫他表嫂
寫保證將他表哥保出來
他表嫂沒文化
就請他代寫
他寫好後叮囑他表嫂
不要給別人看
他表嫂剛把保證交給公安
他表哥就被拉出去斃了
原來他代寫的保證
是兩個很鋒利的字：該殺
作於2009年10月09日 懷抱豐收和荒蕪的鄉村
是壹個壓得我喘不過氣的舊名詞
只要還有壹口氣
就無法從農業中抽身的農民
即使饑餓和病都睡著了
雙腳仍然在夢的門口爬坡上坎
他們在太陽燒烤的天空收割
直到黑夜落在昏花的眼睛裏
才伸壹下腰桿
他們用比麥粒還多的汗水
澆灌了人民
即使壹場暴雨
搶走了從他們粗糙的手掌上
長大的莊稼
他們也無法說出
壹種寒風撕裂皮膚的疼痛
壹種鐮刀割破手指的疼痛
壹種鋤頭挖進骨頭的疼痛
我不知道除了用掙紮
還有什麽字眼能代替他們的勞動
他們被淺薄的土地耗盡壹生
然後被二十四節氣翻耕成泥沙
他們是我不敢回避的鄉親
也是每個人都揪心的親人
再寫懸棺
在我的故鄉滇東北
有很多懸棺
裝著壹千多年前的屍骨
我只要擡起頭
就可以看見
盡管懸棺
像養蜂人的蜂箱
安放在懸崖
我以前仍自作聰明
學壹些詩人
用懸棺抒情
現在讀來太假
因為懸棺
就是懸崖上的棺材
說直接點
就是僰人的
先人板板
作於2004年08月01日 每次她從老遠的鄉下來縣城
都要給我背點洋芋 南瓜 海椒
其實這些東西
我花10塊錢 就可在街上買1袋
不是我嫌它們太鄉土和廉價
我是心疼她那麽大年紀
好不容易種出24種以上的植物
我真的不忍心母親佝僂的身子
進城看兒子還要加重負擔
我也知道 除了這些
她再也拿不出別的慈愛
所以 它們比黃金還珍貴
看見它們 我就看見她的命
壹個洋芋 壹個南瓜 壹個海椒
都是她用命種出來的
只要糧食和蔬菜還新鮮著
我的母親 就活著
並且在山坡上累著
作於2007年08月01日
陳衍強在他的作品《回家》的詩裏這樣寫道：“因為回家，才有從小橋下流淌的山歌；才有桃花纏繞的瓦房；才有貼滿春聯的表格；才有煮好臘肉的爹娘；也才有愛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