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仁
和王老接觸多了。我們的《十月》雜誌已將他的短篇小說《歲寒三友》、《露》以及散文集《蘿蔔》、《嚴復》等整理發行。我和王老去南方收集意見,在湖南婁底講學,在懷柔水庫和中國文學基金會開會,我還從他蒲的家裏拿了手稿。和王老待在壹起時間最長的是4月紅塔山筆會期間,1991。他們在壹個房間住了半個月,我面對面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我永遠不會忘記。
王老對我說:寫作就是寫語言。作品的語言是壹個有機的整體,就像河流中的流水,不可隔斷,不可相互融合,牽壹發而動全身。所以他年輕時寫的作品都可以背誦,因為他作品的語言有內在的節奏和韻律。記得在流傳沙家浜劇本的過程中,有壹場戲的稿子丟了,組裏的領導和打字員都很著急。王老安慰他們,叫他們不要擔心。然後,他坐在打字機旁,把劇本從第壹個字背到最後壹個字。
3王老說:註意隨時隨地用書面語言描述妳看到的生活現象。他被發配到張家口工作生活在羊棚裏的時候,外面有樹墻。夜車經過時,窗戶裏的燈壹盞壹盞地照在樹墻上。如何描述這種現象?他在《羊棚壹夜》中寫道:“車窗上蜜黃色的燈,壹盞壹盞照在樹壁上,壹塊壹塊,無休止地追著它?6?7?6?是不是總覺得自己在刮滿壹地的枝葉?6?7?6?“刮”這個詞的意思是火車照明的強度和速度。
(4)汪曾祺在美國做訪問學者時,在哈佛大學和耶魯大學演講的題目是“中國文學的語言”,可見他對文學語言的高度重視。
⑤喜歡寫散文,趁著晚上長談,向王老請教寫散文的心得。他告訴我:寫散文要克制,要像畫畫壹樣留白,不要像小姑娘壹樣感情泛濫。壹個老人寫情書總是不自然的。有些散文家的作品如火如荼,但讀完之後卻覺得空虛,沒有留下什麽印象。寫散文需要經驗。沒有酸甜苦辣,寫不出好文章。散文不能墨守成規,不要往心裏去。所以他壹直想把自己的散文寫得自然質樸,像俗語壹樣,親切樸實;當然也可以細致密集,比如何其芳的《畫夢》,風格獨特,像壹朵美麗的花。“但我寫不出這樣的散文。”
⑥我曾對王老說:我不是京劇迷,但我為妳寫了《沙家浜》。我特別欣賞郅都阿清騷的歌詞,就是“立七星竈,銅鍋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客人都是客人,全靠嘴。”王老手裏放了根煙,放到嘴邊,猛吸了壹口。他笑著說:“不要把這句歌詞看得太重。我在那裏玩了壹組數字遊戲。銅鍋煮三江,靈感來自蘇東坡的詩。“人走茶涼”也是壹個數字概念,表示零。"
⑦我說:“沒有詩歌的修養,沒有古文的知識,妳寫不出這首歌詞。”於是,他回憶起了自己的童年:他的祖父王家訓是清末的貢品,從小就被人催著拿著筆畫紅,背古文。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爺爺親自給他講《論語》,叫他多練字。爺爺說:“妳要有耐心,打好基礎,這會讓妳受用壹生。”王老說:“我13歲的時候寫過壹篇八股文。祖父見了,嘆道:‘若在清朝,可得秀才了。’我爺爺看到我有了進步,就給了我壹些名貴的石碑和壹塊紫硯。"
在南方的那些春夜,王老跟我聊起了國立西南聯大。他在張家口的時候,農科院讓他畫土豆和土豆花,他就做了壹個土豆中國地圖集,可惜沒有像沈從文研究古裝那樣流傳下來。他非常遺憾《華普》手稿在文革中被毀。
⑨在大理的某壹天,我們遊覽了下關的洱海,遊覽了蝴蝶泉,晚上觀看了大理白松歌舞團表演的三茶舞晚會。回酒店睡覺的時候,王老把頭靠在床欄桿上,得意地對我說,小張,妳知道嗎,我寫這些關於烹飪的文章,是因為我是《中國烹飪》雜誌的特約撰稿人。要成為名廚,必須有豐富的想象力,不墨守成規,不斷創新,創造出新的菜品和風味。按照菜譜做菜從來都沒有前途。比如油條,妳把它切成塊,中間嵌上拌了榨菜和蔥花的肉末,然後放油鍋裏炸,拿出來特別好吃。這道菜不妨叫“帶餡油條”,我有申請專利的權利。
⑩王永遠是個極品。壹路上,女作家們圍著他,跟著他來到他吃飯坐的那張桌子前。他喜歡什麽菜,女作家就跟著他,很快那鍋菜就吃完了。茅盾文學獎得主李淩女士稱王老為酒仙、閻菁、胡雯。
⑾經過那家公司,我和王老相識了。他在出版的喬普作品集上簽了名,並把它給了我。他還寫了壹首七言律詩,叫我去取。我記得前兩句是“獨特的智慧和性格,不要入鄉隨俗的讀文章。”
⑿王老擅長詩、畫、寫,所以我稱他為中國“最後壹個文人作家”。他不僅擅長寫古詩,而且對白話詩也很有品味。但給他帶來災難的是壹首新詩《早春》。
[13]1992年春天,哥德巴赫猜想的作者徐遲和王元化先生在深圳西湖度假。有壹天,徐很晚了,坐在我的房間裏,看見桌子上放著壹本汪曾祺的文選。他把它撿起來,翻過來。突然他用書捂住臉,內疚地說:“我傷害了他。”我吃了壹驚,問他為什麽這麽說。他說:“1957年6月,我在《詩歌》雜誌編輯部工作,看到汪曾祺寄來的壹組新詩《早春》。第壹首是《彩旗》,只有兩句:‘當風的彩旗如縛波’,我很欣賞,替他發表在《詩刊》上,惹來麻煩。反右後,《早春》和《彩旗》遭到無情批判,說作者對紅旗的汙蔑是沒有自由和束縛的。《早春》這首詩也犯了大忌。費孝通因為《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被劃為右派,汪曾祺的《早春》和費孝通壹樣反動,也被劃為右派,送到張家口勞動。如果我不送他這套詩,也許他就不會有這樣的經歷了。”
[14]王老遭受了很多挫折,但總是平靜、幽默、樂觀地笑對人生,是很多人的良師益友。雖然從未身居高位,但他以自己的文采和人格魅力影響了幾代讀者。他是壹個溫暖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