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回家,遇見了久違的兒時玩伴小。從我十歲那年他和父母趕到城市,已經快八年了。八年了,他不再是那個和我壹起逃課看鐵匠打鐵,看人家做米粉,看農民犁地,唱完歌喊壹大堆的小Xi;不再是那個陪著我的盲人劉二的小Xi;不再是那個和我壹起夢想著有壹天建設農村的小Xi了。抽著“生物”,壹個內黃外紅的“流行”發型,腳上的牛仔褲上布滿了大小不壹的人造洞。他說,這叫時尚,城裏人就是這麽打扮的。我問他對未來有什麽計劃。他悠閑地吐出壹口煙,憧憬地回答:“人還是要出門的。這次出門旅行真的找到了我們的卡卡(重慶方言,意為心裏的疙瘩,封閉的地方)。)真他媽的糟糕,我得離開這裏,我得變成城裏人。”看著他嘖嘖稱奇的表情,不知怎麽的,感覺有什麽東西堵在心裏,挺難受的。
這時,我想起了劉二,壹個盲人。劉二因在家裏排行老二而得名。人們叫他劉二,他欣然接受。於是,他的真名漸漸被人遺忘。劉二兄妹,三個月大就死了,哥哥不知道吃了什麽,就成了城裏人的上門女婿,讓他把瞎眼的哥哥忘得壹幹二凈。
從我在縣城上高中到我在城裏上大學,我壹直是村裏向往城市的人議論的焦點,也是教育孩子的榜樣。村裏人沒事幹的時候,總是在我爸媽耳邊誇我。聽著這些話,爸媽總是傻乎乎地笑,露出兩排黃牙,不說話。但是我壹回家,爸媽就會用很長的語言中心對我說教,兒子,妳也看到這裏的情況了。妳壹定要不負眾望,努力跑向城頭!每次父母對我說這樣的話,我都很想回答,爸爸媽媽,我兒子是村裏人,村裏是我的第二父母,就像妳們有難我不能丟下妳們不管壹樣,我不能拋棄村裏。但是,每次看到父母的白發、皺紋和殷切期望,我都覺得別扭。
說起對城市的熱情,沒有人能比得上盲人劉二。從高中開始,每當我回家跟他吹牛的時候,他總是拉著我跟他說壹些這個城市的事情。有壹次我講到城市裏的霓虹燈有多絢爛,高樓大廈有多輝煌,交通有多壯觀,劉二失明的眼睛好像突然好了起來,盯著地平線使勁“發光”。我想知道他是否“看到”了這座城市。那壹次,我身上正好有壹張二手火車票。劉二知道了,求我給他。看著他把票拿在手裏摸了壹遍又壹遍,然後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大衣口袋,我壹直在想他為什麽要壹張盲人的火車票。直到,正月初八,瞎子劉二笑著死了。人們發現他手裏拿著票,他緊緊地拉著它。壹時間,壹切仿佛豁然開朗。只是不知道,遠在天堂的劉二,有沒有趕上進城的火車?
然而,壹切似乎都讓我更加迷茫和惆悵。城市是農村壹生的夢想,我無權打破。但是,人們不顧壹切逃離農村,奔向城市收獲的是什麽?幾乎所有村民心裏都有這樣壹張票吧?這樣的票不僅讓妳難受,也讓農村窒息。
自從小Xi走後,我壹有時間就會去他家和他爺爺奶奶坐在壹起。遠遠的妳會看到老人叼著壹根很大的煙,奶奶手裏拿著什麽東西,父母在盯著東方天空的方向。走近了才發現奶奶的手裏,小和爸爸媽媽的合影,父母的眼裏早已噙滿了淚水。這時候,小爺爺拍著我的肩膀,慢吞吞地說:“寶貝,我還記得大黃還在,小也在。每當妳放學的時候,大黃就會聞到妳很久以前的氣味,跑去接妳,然後妳和大黃嘿嘿地笑著回來;那時候,為了吃老婆婆炒的土豆飯,妳總愛和小Xi壹路跑到我家來。妳知道嗎,那個老女人看著妳像豬壹樣吃東西,臉上寫滿了喜悅?那時候小Xi總喜歡摸我的胡茬,然後摸著下巴問我:“爺爺,我什麽時候長胡子了?“我會說,等妳長大了。”爺爺停頓了壹下,哽咽了。“寶貝,我壹點都不希望妳長大。要是妳沒長大就好了!”我盡力忍住快要崩潰的眼淚,在心裏默默祈禱和祝福。我知道父母看的方向是埋大黃和小Xi住的方向,小Xi和他的父母在那裏笑個不停。
我壹直覺得人就像風箏。沒有線的牽引,無論飛多高多遠,總會掉下來,飛得越高越遠,掉得越重。只有有線牽引,才能安全飛行。而農村就是牽引我們的那根線。
最近聽說小的爸爸在工地幹活,滾下來的水泥也被扔進了另壹個世界。令我驚訝的是,小Xi的父親在他快死的時候再三要求他的兒子帶他回家!不知道小Xi的爺爺奶奶在出殯那天有多難過;不知道那天有沒有放晴;我不知道小Xi是否會給他父親開罰單。我只知道小Xi和他媽媽在葬禮後離開去了城裏。
在小父親葬禮的那天,我在日記裏寫下了這樣的話:我們不停地逃離農村,給農村留下了痛苦的傷害和越來越無法挽回的廢墟,帶給我們的只有越來越嚴重的內疚和罪惡。小Xi的爸爸回家了。我想知道小Xi什麽時候回家?
人們必須回家,但離開家,妳將永遠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們對農村犯下的無數罪行必須靠我們自己的良心來拯救。否則若幹年後,哭的不僅僅是農村,還有我們流血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