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星在坡頂緊急剎住腳步，野狗的嗆鼻臭味瞬間嗆進喉嚨。山坡底下的窄溝有暗影成群移動，羊齒蕨窸窣搖晃。火心的橘色毛發像火焰壹樣在青蔥草木間飛梭，持續與狗群保持適當距離，但那帶頭的狗首領正脫離隊伍，就快追上雷族副族長。不！不可以！妳不能把他當成獵物！藍星沖下斜坡，大口吸入空氣，血脈賁張地穿梭於林間，腳爪在鋪滿落葉的林地上連跑帶滑，飛沖進入羊齒蕨叢裏，蕨葉不斷拍打她的臉，遮住視線。快到峽谷了。她聽見急水墜落灰色峭壁的聲響。火心真的有辦法引誘那群狗沖進懸崖嗎？要是狗首領先逮到他，那該怎麽辦？她從蕨叢裏沖出來，手忙腳亂地剎在崖前，腳爪打滑，葉片飛彈而落進深淵峽谷。星族，不！火心正被壹條利牙森森的狗首領叼在嘴裏，雷族副族長死命掙紮，呸聲叫罵。那條狗仍在甩著嘴裏的火心，眼裏閃著得意的兇光，笨重的大腳不知死活地在臨崖處興奮踩踏。“我不會讓妳毀了我的雷族！”藍星怒吼著，立即沖向施暴者，用頭直接撞擊對方腰腹。狗首領甩下火心，驚訝地轉過身。藍星蹲下身子，利爪出鞘、雙耳充血，但毫不害怕。她已經有好久沒有這麽生氣勃勃過。她朝對手的口鼻猛力揮掌，卻撲了空。狗首領從她身邊閃過，後腿落腳處的土塊突然崩落，碎石不斷沿峭壁往下墜落。狗首領四只腳壹陣亂扒，想抓住什麽，但後腿懸空，前腳只能踉蹌地在布滿落葉的林地上奮力掙紮。狗群隆隆逼近。“藍星！”火心出聲警告。藍星卻受懾於狗首領的驚駭眼神，兩眼仍緊緊盯住它。狗群開始跑進她身後的蕨叢，朝他們沖過來。空氣中猛然爆出恐懼的氣味，藍星伸爪緊緊抓住松軟的地表。沖來的狗群赫見峽谷，緊急在崖邊減速，吼聲頓時化成哀嚎。藍星緊抓地面，深淵下方傳來淒厲哀嚎，第壹只狗墜落，砰地壹聲撞擊崖壁，過了壹會兒，就聽見物體的垂直落水聲。藍星瞇眼緊盯狗首領。“誰叫妳敢威脅雷族！”她嘶聲吼道。 狗首領的頭突然往前壹伸，猛地咬住她的前腿。她被它的重量拖累，壹直往懸崖外滑動，直到她墜落，風在四周呼嘯，灌進她的毛發。下方河水洶湧奔騰、水花四濺。她在冰冷的空氣中絕望地揮動四足，終於在落水之前甩掉那只狗。 冰冷的河水重重撞擊她的身體，力道之大，連肺裏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她什麽也看不見，只能在急流裏掙紮，妄想吸口空氣，驚恐莫名。鵝羽的預言在她心裏熊熊燃燒：水會毀了妳。 厚重的毛發泡在水裏，害他的身體變得很重，不斷下沈。四面八方的河水洶湧翻騰，她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浮出水面。她的肺急需空氣。恐懼像火焰壹樣炙烤她全身。她快淹死了，淹死在這白浪翻飛的峽谷惡水裏。 不要放棄！壹個清楚又熟悉的喵聲穿透河水的怒吼。 橡心? 他孩子的父親正在他耳邊低語。就像在林子裏奔跑，交給腳就行了，擡高下巴，河水會幫妳浮起來。 他的聲音似乎正幫忙慢慢擡起他的身體，撫平他的惶惶不安，她發現她的腳正在水裏規律滑動。原本驚慌失措的心也因下巴擡高而平穩下來，直到感覺風拍打在臉上，才終於可以用力咳嗽和嘔吐，她趕緊趁機吸入壹大口空氣。 就是這樣，橡心在她耳畔低語。 他的聲音聽起來溫柔舒服。也許應該讓河水將她載走，繾綣在她柔軟的毛發裏吧。 藍星!快遊!快向岸邊遊!橡心的喵嗚生變得尖銳。我們的孩子在等妳。 我們的孩子!這個念頭如閃電擊中她。 妳不可以不告而別地離開他們。 藍星壹鼓作氣，再次奮利劃水。壹個暗影撞上她，害他沈入水中，她拼命劃出水面，水灌進嘴裏，嗆到喉嚨，她用力咳出，壹條狗的屍體在水中在浮在沈地翻滾，從她身邊流過，往下遊沖去。 連狗都遊不上岸，我又怎麽可能辦得到? 她在水裏隨波打轉，頭頂樹影若隱若現。 妳辦得到!橡心鼓勵她。藍星用力拍水，但四只腳已經筋疲力盡，感覺像浸濕的葉子，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突然不知誰的牙齒壹把叼住他的頸背。是橡心來救她嗎?藍星用力眨著眼睛，擠掉眼前的水，總算看見橘色的毛發。 火心! 雷族副族長已經抓住她。 “把頭擡高！” 藍星試著幫忙減輕他的負擔，但毛發太重，四肢無力動彈。火心雖然咬住他的頸背，但河水仍拖住她不放。 這時不知誰輕輕刷過她身邊。 是另壹條狗嗎? 不知道又是誰用牙齒再次咬住她的頸背，還用腳從腹部將她往上推。 她感覺到身邊那只貓的動作既溫柔又堅定。是星族來帶領她了嗎? 她幾乎是沒有意識的在水中任由他們拖行，直到小石子磨到毛發，才感覺到下方有硬實的地面。那些爪子和牙齒繼續將她往砂岸拖，最後將她放在柔軟的草地上。她的胸部像壓了石頭，呼吸困難。她的眼睛積水，感覺刺痛，什麽也看不見。
第壹章
“她現在還沒有睜開眼睛嗎？” “餵，雨燕風，小聲點啦，她才剛剛出生壹天！等她準備好的時候就會睜開了。” 藍崽緊緊地貼著月花那帶有奶香味的溫暖的肚子，感覺到母親粗糙的舌頭正輕柔地摩挲著她的脊梁。 “雪崽今天早上就睜開眼睛了，”她聽到雨燕風正喃喃自語著著，“而我的兩個孩子豹崽和斑崽幾乎在剛生下來的時候就做到了。”這只母貓輕輕地抽了抽胡須，又接著說：“他們現在已經儼然是兩個小武士了！” 另壹個溫柔的聲音加入了進來。“喔，雨燕風，大家都知道其他幼崽根本不能和妳的孩子們比較。”罌粟霞故作禮貌地諷刺道。 忽然，壹只小爪子戳了戳藍崽的後背。 雪崽！ 藍崽悄悄地喵了壹聲，又向月花靠近了壹些，聲音小得可以和蚊子相媲美。 “拜托，來吧，藍崽！”雪崽在她耳邊耳語道，“外面的世界真是太大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但是在妳準備好之前月花是不會讓我出去的！妳可不要牽連我喔！” “好了，雪崽。等她準備好了壹定會睜開眼睛的！”月花小聲責罵道。 沒錯，我會的。但要等我準備好了。我有我自己的時間。 藍崽在心裏嘀咕道。 藍崽醒了。她幾乎感覺不到她姐姐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有多沈，月花的肚子也在身後跟隨呼吸起伏著。雨燕風正在她們身邊打著呼嚕，而罌粟霞的呼吸也均勻的很。 藍崽聽見豹崽和斑崽正在育嬰室外打鬧著。 “妳來做老鼠，我是武士！”斑崽喊道。 “憑什麽？上壹次我就是老鼠，這回我為什麽還是？我該做武士了！妳去當老鼠！”豹崽分辯道。 “胡說！上壹次妳不是老鼠！” “妳才不講理呢！我上次就是老鼠！百分之百！” 兩只小貓爭得面紅耳赤，正所謂：君子動手不動口，他們吵作壹團，打了起來。 “星族啊，妳們究竟在幹什麽，滾來滾去的？”壹只公貓的聲音從會場另壹邊傳來，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倒把正打得難解難分的兩只小貓給鎮住了。 “好吧好吧，那麽妳做武士！”斑崽只得妥協，“但我保證妳抓不住我！” 武士！ 藍崽小心翼翼地從雪崽身子底下蠕動了出去。壹片新葉子落在了育嬰室外的刺籬上，她還聞到了新鮮的森林氣息——這是父親帶著獵物來看她們以後留下的！這氣味覆蓋了所有甜膩膩的乳香味，那是壹種她壹直向往的味道，風的氣息，草的香氣，在森林裏奔跑時那種狂野的感覺，都令她心醉沈迷。 藍崽的爪子第壹次無名的激動起來。 我要做壹名武士！ 藍崽莫名其妙的產生了壹種沖動，她突然苦苦企盼自己能趕緊睜開眼睛。 她努力的嘗試著，壹次壹次。 驀地，壹束光射進了她明亮的雙眼，整個世界變得明朗起來。 藍崽眨著眼睛，她找到了育嬰室的黑莓頂棚，接著看到了育嬰室。 育嬰室可真大啊！ 當她還沒有睜開雙眼，終日眼前壹片漆黑的時候，育嬰室顯得那麽小，那麽擠。可現在呢？現在，她幾乎壹眼都看不完它。 罌粟霞正靠著壹堵墻緊緊貼在她身邊，這是藍崽第壹次看清她的模樣——壹只長毛暗紅色母貓，身後還拖著壹條毛發濃密的尾巴。藍崽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她壹遍，她身上的味道和雨燕風、月花的有天壤之別——這是大家公認的。她身上沒有壹點奶香味，而且她現在壹只幼崽也沒有。雨燕風正在她身後打著瞌睡，藍崽幾乎都沒有看見她，她緊緊地蜷成了壹個球，鼻子埋在溫暖的尾巴裏，虎斑白色皮毛被蕨叢襯得若隱若現。 就在這時，壹陣熟悉的香味從藍崽身後飄來，她回過頭去，目光撞上了正在熟睡的母親。壹抹陽光從空中飛瀉下來，灑在月花銀灰色的皮毛上，藍崽甚至能清楚的地看到壹直蔓延到她身體兩側的深色條紋，和她迷人的臉蛋。母親的耳朵也那樣好看，溫柔地垂落下來。 我看起來像她嗎？ 藍崽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她那蓬松的毛發是深灰色的，獨壹無二，也沒有壹點條紋。 “我看起來不像月花，”藍崽想，“至少現在不像。” 藍崽又向四周望了望，她瞧見了她的同胞姐妹——雪崽正躺在她後面，她有壹身潔白無瑕的毛，除了耳朵——藍崽真想知道她是怎樣長出壹對灰耳朵的。 “雪崽。”藍崽屏住呼吸小聲喚道。 “什麽東西？”雪崽眨了眨她那對藍色的大眼睛。 “我的眼睛也是藍色的嗎？”藍崽在心裏憧憬著，全然沒有註意到雪崽正坐在她身邊大吼大叫著。 “哇！藍崽！妳終於睜開眼睛了！太棒了！”她欣喜若狂的擺弄著爪子，“這回我們終於可以出去探險，離開這個又小又擠的育嬰室了！” 藍崽小心翼翼地在刺籬上拱開了壹個洞，洞大的足夠讓兩只幼崽鉆出去。“豹崽和斑崽百分之百已經在外面了，我壹定要給他們壹個驚喜！”雪崽邊跟著藍崽靠近進大洞，邊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語。 “小家夥們，可別跑太遠！”罌粟霞睡眼惺忪地擡起頭，叮囑道。“罌粟霞的孩子們呢？”藍崽好奇地對雪崽耳語道。“嗯，月亮出現兩次以後，他們應該就會降臨了。”後者回答道。“降臨？”藍崽想著，“從哪降臨？”雪崽已經快要抵達那個大洞了，此時，她正試圖從月花身上跨過去，藍崽緊跟著，她的腿好短，以至於她從媽媽身上跨過去以後在光滑的苔蘚上幾乎都快站不住腳了。就在藍崽最後壹只爪子就要落地的時候，她身後突然響起了壹個聲音。“妳們要去哪裏？”月花醒了。藍崽轉過身，調皮地眨著眼睛：“去外面！”壹道光芒掠過母親的雙眼：“妳睜開眼睛了！”她難以置信地叫道。“我想，已經到時候了。”藍崽自豪地解釋道。“快看，雨燕風！”母親轉過身，用她滿意的聲音叫醒了那只白色虎斑母貓，“我告訴過妳的，等她準備好了就會做到的！”雨燕風坐起來，舔著爪子。“老實說，我只在乎我的孩子們——他們剛生下來壹會就睜開眼睛了。”她的爪子穿過胡須，弄平了鼻子上的毛發。“喔，好吧，小東西們，”月花轉過身，面對著她的孩子們，“所以說，妳們是準備去看壹看這個世界了？”“有什麽不行？”藍崽說道，“豹崽和斑崽早就出去了。”“豹崽和斑崽已經五個月了，他們比妳們大好多呢，自然也就可以出去玩了。”母親耐著性子解釋道。藍崽睜大了眼睛：“外面危險嗎？”“營地裏不會很危險。”月花搖了搖腦袋回答道。“那我們就可以出去了！”月花趴下來，舔平藍崽的毛發。“好吧，我答應過妳們總有壹天會讓妳們離開育嬰室的。”她告訴雪崽，“現在，把妳的胡須弄平整了。”母親看著雪崽，黃色的眼眸裏閃著贊許的光芒。“妳們肯定會遇見族貓的，我希望妳們什麽時候看起來都那麽漂亮！”她淡淡壹笑。雪崽正精益求精地整理著每根胡須。“妳會跟我們壹起來嗎？”藍崽仰起頭，看著她的母親。“妳希望我跟著妳們嗎？”藍崽使勁兒搖了搖頭：“當然不！我們要去嚇唬嚇唬豹崽和斑崽，給他們壹個驚喜！”“妳的第壹只獵物！”月花打趣地抽了抽胡子，“那就去吧。”藍崽快活地轉了個圈，跑向大洞.“小心點，不要被別的貓踩到！”就在藍崽和雪崽快要鉆出去的時候，月花突然在她們身後大叫道，“還有，永黑莓的刺擦過藍崽的皮毛，但她已經顧不得了，當爪子落地的那壹刻，藍崽的心興奮地跳躍起來，擡起頭，眼光直射入她的雙眼。眨眨眼，藍崽覺得這簡直像壹場夢。壹片沙風暴拂過石頭，拉出壹道長長的影子，她伸出爪子，覺得自己都能夠抓到它了。兩位武士傍著石頭趴下，低聲交流著族裏發生的新鮮事。在他們旁邊，有壹棵倒下的樹，糾結的樹枝掃著地面，看起來像是壹群沒毛的皮包骨頭的貓。他們的“尾巴”——壹節壹節的樹枝拖在地上，離育嬰室還有好大壹段距離。 “怪不得我從沒見過。”藍崽嘟囔道，她又朝四周望了望，發現在育嬰室旁邊的壹個角落裏生長著壹得大簇羊齒蕨，後面屹立著壹道屏障——它是那麽高，藍崽都要努力揚起頭才能看到它的頂部。 壹陣激動感圍繞在她周圍。這以後就是我的領土了！藍崽的爪子感到壹陣刺痛。她可以肯定自己未來的路嗎？豹崽和斑崽不在這兒。“看在星族的份上，他們究竟去哪兒了？”藍崽問道。雪崽正環視著整個營地：“我不知道！”她心不在焉地答道，“看那些獵物！”她正緊盯著壹個由老鼠和鳥堆成的獵物堆，看來最近獵物很豐盛，獵物隊裏堆滿了肥得冒油的獵物。“新鮮的獵物！”藍崽叫喊著，飛奔了過去，她的小鼻子不停地嗅著什麽，她聽見育嬰室裏母貓們正談論著豐盛的獵物，又聞見了母親皮毛上松鼠的味道。松鼠嘗起來會是什麽味道？獵物的香氣飄進了藍崽的鼻子。她試圖將爪子插進壹只有著短、棕皮毛和長尾巴的動物體內。“嘿！小心點！”雪崽的警告來得太遲了。藍崽已經用爪子把那只豐滿的松鼠拽了出來。嘩啦—— 獵物堆倒了。獵物頓時掉得滿地都是，把小小的藍崽埋在了裏面。喔！碰巧，兩位武士從他們身後經過。“我還從沒見過新鮮獵物會攻擊貓呢！”其中壹個打趣地卷起了尾巴。“小心點！”另壹位武士警告道，“任何壹根毛都有可能導致妳窒息！藍崽渾身上下因難堪而發燙，她從獵物下面爬出來，面對著兩名武士，大聲為自己開脫道：“沒有啦，它只是掉到我身上了！”她才不希望自己在其他武士的腦海裏就是壹只只會撲向死松鼠的幼崽呢“嘿！妳們兩個！”藍崽知道斑崽的氣味——她早在育嬰室裏聞到過，“妳們的道妳們在外面閑逛嗎？” “那當然了！”藍崽無聊地回過頭去第壹次打量她的室友。哇！藍崽差點沒叫出聲來。她以前從沒想象過斑崽會這麽高大，他那黑白相間的皮毛光滑得像壹名武士，她必須要盡力擡起頭才能看全他，又使勁踮起腳想和他壹較高低。豹崽就緊跟在她哥哥後邊，正開玩笑般抓他掃來掃去的尾巴。她烏黑的毛發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當豹崽看見藍崽和雪崽的時候，驚駭地停了下來。“妳們睜開眼睛了！”藍崽飛快地舔著胡子，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亂蓬蓬的毛發弄得盡可能光滑，她在心裏期望著自己的皮毛也能像斑崽、豹崽那樣漂亮。“我們可以帶妳們轉壹轉營地！”豹崽主動請纓到。雪崽激動地在這只年紀較大的幼崽身邊轉來轉去。“當然好！”藍崽生氣地輕彈著尾巴。這可是我的領土，憑什麽要讓他們看到？我想自己探索！可是豹崽才聽不到她的心聲呢，她已經急匆匆地向壹大片臨近屏障的蕨叢跑去了。“這是學徒巢穴！”她驕傲地介紹著，向肩膀後面望去，“壹個月後我們就睡在裏面啦！”雪崽緊跟在她身後。“妳會來嗎？”斑崽輕輕碰了藍崽壹下。藍崽回過頭凝視著育嬰室。“妳還會想妳在育嬰室裏的老窩嗎？”她覺得焦慮從腦子裏壹閃而過。她太習慣睡在月花身邊了，等她當上了學徒，會想母親的。“反正，我已經等不及要睡到我的新窩裏去了！”斑崽向巢穴裏瞥了壹眼，大叫起來，“感謝星族！以後就再也沒有雨燕風提醒我安安靜靜去睡覺的聲音了！太棒了！” 就在藍崽跑到他身後時，蕨叢突然動了動，壹張玳瑁色的臉探了出來。“壹旦妳們開始訓練，”學徒打著哈氣說，“妳們就該成天期盼能多睡會兒覺了！”“嗨，斑爪！”斑崽歡快地跳到這只玳瑁色母貓的身邊，壹半身子藏進了灌木叢中、藍崽開始觀察斑爪的皮毛：又密又富有光澤；當她鉆出巢穴，來到斑崽身邊時，肩膀上的肌肉壹起壹伏著。藍崽突然壹點兒也不希望自己長這麽大個兒。“我們正帶著雪崽和藍崽熟悉營地呢！”豹崽高聲宣布道。“別忘了帶她們去廁所看壹看！”斑爪挪揄道，“白爪今天早上剛跟我抱怨完，因為她要負責清理育嬰室。那地方無論什麽時候都全是剛滿月的幼崽！這次更多了。藍崽揚起了下巴：“雪崽和我已經能清理我們的窩了！”她聲明道。斑爪的胡須顫了壹下。“我會告訴白爪她什麽時候該會來打獵，我相信她聽到這個消息後壹定要高興得瘋了！”“她在逗我嗎？”藍崽瞇起了眼睛。 “我已經等不及要去打獵了！”斑崽蹲伏下來，他的尾巴抽搐得像壹條蛇。說時遲那時快，斑爪已經像壹陣風壹般用爪子壓住了那條尾巴。“打獵的時候千萬要把尾巴收好！”她警告道，“除非妳想讓獵物聽見妳在草地上滑動的聲音！”斑崽隨意地把尾巴擺直，緊貼在地上，壓得扁扁的。斑爪輕柔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它現在挺立得像根樹枝！”她對藍崽耳語道。藍崽正全神貫註地觀察模仿。她學著斑崽怎樣緊緊把胸脯貼在地上，爪鋒怎樣出鞘，又是怎樣準確無誤地把爪子藏在身下。“我要成為雷族有史以來最棒的獵手！”藍崽默默地發誓。“還不賴！”斑爪對斑崽的誇贊聲打斷了藍崽的思路，這位學徒又瞥了豹崽壹眼，“來吧。讓我們看看妳的狩獵技巧！”豹崽立刻精神抖擻地壹躍而起，然後漂亮地著陸，肚子仍緊挨地面。藍崽希望自己也能做到。但是，現在，她自己還不能練習。“讓他們自己先玩著，咱們離開這裏吧！”藍崽在雪崽耳邊小聲說。沒想到雪崽脫口而出的話竟讓她稍感吃驚。“離開他們？”“我們為何不自己探險？”藍崽知道自己發現了壹個在不被別的貓註意的情況下偷偷溜走的機會。“但就這樣和他們待在壹起挺有趣的......”藍崽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他正等著。看到橡心在月光下的身影，藍毛的心跳加劇。他面著巨巖而坐，眼睛閃著熠熠光亮。藍毛走近他，落葉在她腳下沙沙作響，回蕩著整個谷地。 他壹個轉身，急奔上前，“妳終於來了！”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味。她張開嘴巴，但想不出該說什麽。“我以為妳應該不會……”他壹時語塞，只能默默地看著她。他眼底盡是萬般柔情“我壹時沒辦法走開。”她低聲說。“不過妳還是來了。” “嗯。”接著壹片沈默。就這樣？她感覺壹陣惶恐襲來。她不應該來的，這真是壹個大錯誤。草地上覆蓋了壹層霜，他們腳下閃爍著微光。他們難不成要像兩個鼠腦袋壹樣，壹直呆呆杵在這裏盤算到底要說些什麽？壹直到腳被凍得沒辦法行走才罷休嗎？“站在這裏太冷了。”橡心說出藍毛心裏的話。這太可笑了。她或許不知道該跟這河族武士說什麽，但可是曉得暖身的好方法。藍毛點頭指向樹林裏最大的壹棵樹，“我們來比賽誰最先爬到橡樹頂端！”她開始沖刺，但卻發現橡心壹動也不動地在原地。她剎住腳步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怎麽了？”橡心抽動尾巴末梢，說：“河族貓不會爬樹！”藍毛發出呼嚕聲，“妳是貓，對吧？當然妳會爬樹，來啊，我教妳。難不成妳怕了嗎？”她頑皮地補充說道。“才不是！”橡心的眼裏綻放出光芒。他倏地沖過她身邊，在附近壹節盤繞出地面的橡樹樹根上穩住腳步，“然後呢？”他緊盯著結滿瘤的粗大樹幹。“看好啰。”藍毛張出爪子跳上樹幹，兩只前掌緊抓樹皮。她收起後腿的爪子，好利用後掌攀爬上去，“像這樣的老樹比較容易爬。”她回頭望著下方喊道，“這棵樹的樹皮又厚又軟，即使是像妳這麽重的貓，也能慢慢壹步壹步爬上來。”“誰說我重了？”橡心跟在她後面撲身壹躍。他笨拙地抓住樹幹，下了永不放棄的決心，準備下壹個跳躍動作。雖然他的表現出乎她預期得好，但藍毛沒有吭壹聲。她才要讓他有自滿的機會。她深呼吸壹口氣後，向上疾行，躍到低樹枝上。橡心吃力地緊追在後，最後氣喘籲籲地癱倒在她旁邊，說：“妳真的喜歡這種運動嗎？”“當然！”她揮動尾巴，“妳看。”他們下方的空地閃爍著微光，仿佛繁星墜落了壹地。橡心小心地張望四周，“還不賴嘛。”他承認。“妳想往下個樹枝跳嗎？”“看妳呀。”藍毛繼續向上爬，並在壹個有樹洞的地方停下來，準備再次將爪子戳進樹皮，攀躍到上方的枝幹去。“妳還可以吧？”她往下喊道。橡心的前腳攀住樹瘤，後腳在空中晃動，“沒問題。”他咬著牙，咕噥說道。他壹爪勾住樹皮，迅速往上沖。藍毛趕緊沿著樹梢閃開幾步，免得被他壹撞掉下去。“身段真是優雅啊。”她打趣地說。“謝謝妳的贊美哦。”他半開玩笑似地發出低吼，“下次就換妳出糗了。”“怎麽說？”“等我教妳遊泳時，妳就知道了。”藍毛看著他，腳爪牢牢抓緊樹枝，“不行。”她告訴他，感覺心臟開始壹陣亂跳。算了！他不知道預言的事！他只會認為我膽小如鼠。 橡心動動頰須，“妳怕水吧？”“妳怕高吧？”她對著他投了壹個挑戰的眼神後，即刻攀爬到更上方的枝幹。“妳嚇不倒我的，”橡心誇完口，急追上她，巨大的身軀伏在壹枝細小的枝幹上。“糟了？”她跳到下壹根樹枝。“想逃。”他跳到她旁邊。“好啦，我服了。”藍毛側著頭說，“妳以前真的沒爬過樹嗎？”“從來沒有。”“妳還想往上爬嗎？”“我們到最上面去。”藍毛帶著他穿梭在枝葉間，半枯黃的樹葉因抖動而簌簌飄下。他們到達了可支撐他們重量的樹幹高點，往下壹望，巨巖宛若壹顆鵝卵石般小。藍毛往頂端壹躍，讓身體隨著腳下的樹枝上下擺動，直到它靜止為止。橡心喘著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他望著下方的地面驚嘆道：“哇。”藍毛對著頂上壹望無際的星空看了壹眼，說：“妳覺得星族會知道我們的事嗎？”她感覺橡心的皮毛刷過她的同時，星星頓時也變得朦朧。“如果他們連我們在這裏都不知道的話，怎麽可能知道我們其它的行蹤。”橡心回答。他似乎還沒有挪開身體的打算。藍毛緊繃神經。所以他認為星族祖靈正在看著我們啰？ 橡心轉身對著她說：“看看那澄澈的天空。”他溫柔地喵聲說道：“如果星族不同意我們在壹起，他們應該會把烏雲移到這裏來，把遮蓋住月亮，或下場雨吧？”他又說中了她內心的話。“我也是這麽想。”藍毛希望他說得對。樹木在微風中顫動，他們所在的枝幹也開始隨之搖晃。橡心倒抽了壹口氣，把樹幹抱得更緊，不料讓它因此傾斜得更厲害。“我們下去吧。”藍毛提議，“跟我來。”她盡可能帶著他沿著最容易的路徑走，並不時回頭看他是否沒事。此刻的他已少了剛才的那份自信，他連爬帶走，緊閉嘴巴，吃力地攀過壹根又壹根的樹枝。當他們的腳踏到樹根上時，藍毛看到他如釋重負的眼神。“感謝星族。”他嘆了口氣，迅速往地面壹滑，順勢把爪子戳到地裏去。藍毛發出呼嚕聲,“妳這魚臉還蠻行的嘛。” 橡心忿忿地看著她，“妳叫我什麽？”藍毛迎向他的目光，“魚臉。”他撲向她，並發出壹陣呼嚕聲。但是她迅速閃開，朝巨石飛馳而去。“我壹定會把妳抓到手！”橡心雖然語帶威脅，但聲音卻是充滿了愉悅。“妳休想抓到我！”藍毛在巨石四周的橡樹林間使勁地奔跑，橡心不超過壹個尾巴的距離，窮追在後，直到她氣喘籲籲地撲倒在地上。“我跑不動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橡心躺在她旁邊。“魚臉！”她小聲地說。 他瞬間翻起身，輕輕地咬住她的頸背，把她壓在地面。“誰是魚臉呀？”他從滿嘴毛發的口中發出喵聲。“開玩笑的！”她發出哀嚎。橡心翻身坐立，想喘口氣休息壹下。藍毛則壹屁股倚在他身旁，感受他柔軟的毛發和底下結實的肌肉。雖然他身上還是帶著壹點魚腥味，但松葉的強烈氣味蓋過了他的味道。橡心嘆口氣。“這壹刻我盼了好久。”他轉頭，往下看著她的眼睛，“終於讓我盼到妳了。”藍毛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掌，突然壹陣嬌羞。當她擡起頭看著橡心時，他用鼻頭輕輕磨蹭她。“族裏的每只貓都催我趕快找個伴侶。”他喃喃道，“但除了妳，我誰都不要。”“我能了解妳的心情。”藍毛喵聲說道，“雀歌要我和……”看到他受傷的眼神，她索性停下來。 橡心把身體靠到另壹邊，“有其它貓想跟妳？”“沒有。”藍毛飛快地說，“只是……” “只是什麽？”“我壹直忙著照顧雪毛的孩子，沒有時間想伴侶的事。”“妳已經做得很好了，雪毛會以妳為榮的。不過白風現在已經是武士了，”橡心說，“現在的妳可以有時間過自己的生活。”“話是這麽說沒錯。”藍毛輕聲地說，“但這件事永遠不可能。”“哪件事？"“我們之間。”“為什麽？”橡心很受傷地喵聲問道。藍毛不敢相信這話還不夠明白，“我們不是同族！”況且我的命中不適合有伴侶。她感覺壹股錐心之痛，盡管努力想掙脫，但痛楚卻依舊懸在那裏，冰冷且沈重。她將身體挨得更近，讓橡心身上的溫度撫平她的憂傷。“如果我們壹直像這樣私會下去，”她喃喃說道，“彼此終究會受到傷害。”“唯壹能傷我的，”橡心吸了壹口氣，“是和妳分離。”藍毛心有所感，但她沒有改變命運的能力。她擡頭望著巨石，上頭鋪著壹層瑩瑩閃爍的霜。要是兩邊族長們目睹了這壹切，壹定會震驚不已。有兩個身影從上面往下看。月花與雪毛！藍毛不禁豎起毛發。橡心在她旁邊微微動了壹下，說：“怎麽啦？”藍毛註視著母親和妹妹。她們滿面愁容，壹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望著。 我明白妳們在這裏出現的原因，她心想。她們是來提醒她別忘了自己的忠誠。如果她要實現水火的神秘預言，就必須強勁如火——並且只對雷族效忠。“妳在看什麽？”橡心追問。藍毛眨眨眼睛，巨石上閃爍的身影瞬間消失。“沒什麽。”她轉向橡心說，“我們今晚就待在這裏。” 就這麽壹晚！她求母親和妹妹。在這過後，我保證壹定把全部的生命奉獻給雷族。她擡頭望著巖石，上面已空無壹物，只留下壹輪皎潔明月掛在清朗的天空上。 “我們來鋪床吧。”橡心提議。他們湊了壹堆樹葉鋪在橡樹樹根底下，蜷曲著身子，相互依偎在霜氣彌漫的暗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