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草壹木都沐浴在春天裏，慈愛的母親無私地哺育著孩子，不求回報。孩子長大了，像蒲公英壹樣散開，定居在遠方。母親對孩子的思念會越過千山萬水，縈繞在心頭。
那壹年，我在內陸國家工作，同事聚餐，我點了壹盤炒瓜子。他們問我知不知道這種美味的小貝殼來自江浙沿海的老家。
那是我第壹次吃到浸了紅辣椒絲和蔥油的海瓜子。多少辣得我鼻子發酸，差點滴下眼淚。
我怎麽會認不出這個家鄉的海瓜子！鄉愁就像那只沈重的駱駝。日復壹日，我背負著沈重的鄉愁走在異鄉。瓜子壹出現，鄉愁就像雪崩。那壹刻，我想媽媽了，壹發不可收拾。當著所有人的面，我發脾氣了。都怪紅辣椒絲燙眼睛。
在我的家鄉，海瓜子都是水煮或者蔥油，透著海瓜子特有的鮮香。湯清水少的瓜子，就像我清貧單純的生活。
我們的沿海小村莊被海風吹得鹹鹹的。漲潮時，去島上的渡船停在碼頭上。退潮的時候，打開門，就能看到海堤整齊的排列著，海風吹拂著池塘邊綠色的蘆葦，黝黑的沙灘上爬滿了忙碌的潮蟹。
村子裏的大多數人都很勤勞。有的人出去做生意，留下來的會上山或者下海。上山渴了喝山泉，累了找個石崖坐下歇歇，在熱樹的樹蔭下歇息。下海比上山還難。我的腿和腳陷在深深的泥裏，動彈不得。我半弓著腰，腰間系著壹個沈重的籃子在工作。漁民在海邊工作，有多少艱辛是吃海鮮的人永遠想象不到的。
海瓜子在春夏，所以我討厭這個小殼。最熱的是暑假。“夏殼”來了，漁民們冒著酷暑下海采集。太陽像老虎，時不時的咬人，沙灘曬得像蒸籠。
他們的腿深深陷入泥中。海蜈蚣會蜇人的腿，近海沙灘上的蚊子很兇猛，經常被人群尾隨。口渴的時候，喝壹口被太陽毒化了的開水。水太熱了，沒有壹絲涼意。
收完“夏殼”，我就忙著播“殼苗”。這壹季的幼苗被養肥後都成了“冬殼”。與“夏殼”的“特賣”相比，“冬殼”要貴得多。趕上春節，海瓜子價格在漲。
“冬殼”正值隆冬，海風呼嘯，仿佛要把人的耳朵摘下來。穿高筒膠靴很難抵禦泥水的寒冷入侵。但卻讓人在泥畫上更加吃力。每次走路前都要耗費大量的精力。
漁民們建池塘養貝殼，在池塘邊築起像水田壹樣的田埂，用青石築起閘門，用厚木板擋住，提取時把池塘的水抽幹。池塘田需要修建，每天需要清除海藻和其他貝類、蝸牛和螃蟹。這些工作通常由男人來做。漫長而乏味的拾貝殼工作由女工完成。
母親是眾多女性貝殼收藏家中的壹員。除非生活所迫，女性不會下海吃苦，而是會選擇去工廠做壹些輕松的工作。那時候父親的代工廠已經破產，他很抑郁，在家看小說度日。是母親瘦弱的肩膀支撐起了這個家。
村民承包海堤養海瓜子，每家都有幾個男女工人。小販們買著海瓜子，往返於村莊和海堤之間。小販轉手給小販，送到城鎮。當妳在裝修豪華的餐廳吃壹盤炒海瓜子的時候，妳不會知道，這些壹堆堆的小貝殼，都是漁民從淤泥裏撈起來的。
經過壹系列的手和層層剝削，他們只能在撿海瓜子的女工手裏拿到壹公斤10元的微薄報酬。海瓜子大概有西瓜子那麽大，女工們在沙灘上彎著腰。需要上百次才能得到獎勵。
暑假來了，媽媽也要加入下海的行列。我做晚飯的時候，天快黑了，媽媽還沒回家。這時，我領著妹妹在村口等著。已經有很多返鄉的漁民在清理村溪大壩上的淤泥。
小溪的尾巴流入大海，壩下是鹹水，壩上是壹池碧綠的淡水。彎曲的河岸像拋物線壹樣向遠處延伸，然後延伸到地平線。當村屋頂的天空漸漸暗下來，絢爛的晚霞在堤岸的另壹邊燃燒。
河岸是無限伸向天邊的五線譜，彩霞下三三兩兩的漁夫是線上的音符。他們創作了壹首回家晚的工作歌，其中有苦也有望。我的眼睛在搜尋媽媽的身影，哪怕是壹個遙遠的小點，我和姐姐都能分辨出，那是屬於媽媽的氣息。
那時候我在黑夜的盡頭，我媽在夕陽的盡頭。在黃昏最後的余暉下，有壹根五線譜，母親是這根五線譜上最美的音符。
母親越來越近，我們的目光跟隨著她，就像在黑暗中跟隨著壹抹月光。在眾多的聲音中，我們仔細聆聽，捕捉母親獨特的聲音。
媽媽先把大筐海瓜子卸下來，送完了再來找我們。我們會飛過去，拿著媽媽遞過來的小籃子，看看它會給我們帶來什麽小驚喜。有時候會有兩三個“吉利”的貝殼，大鉗子的螃蟹，壹堆泥螺，或者幾條跳魚。
我們把母親迎進了小院，因為這個貧窮的家庭會因為她的歸來而溫暖起來。晚餐很簡單，白米飯，青菜，酸菜，茭白，小雜魚，帶著淡淡的油花，偶爾幾顆失蹤的海瓜子在雜海鮮裏翻炒，我們會細細品味到嘴裏的細膩嫩滑。
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們搬進了村裏，家裏有壹個房間和我的壹樣大。本來就是上下兩層，早些時候家裏沒閑錢的時候二層就沒有木板了。我們搬進來的時候，還沒有地板。那時候姐姐總是看著露出椽子的屋頂發呆。她壹定想知道為什麽我們的房間這麽高。
沒有樓上象征性的房子，天花板上只有幾根原木。我媽找賣飼料的舅舅要了壹個編織袋來裝飼料，是統壹的深藍色。母親從井裏打水，把袋子洗幹凈，然後用她靈巧的雙手把這些藍色的袋子固定在圓木上，做天花板。像海洋和星空壹樣的天花板已經伴隨我們很多年了。
家裏還有壹臺最小的黑白電視，只能收兩個頻道，但卻是我和妹妹的最愛。壹進門就是壹張獨眼的土鍋桌，前面是餐桌，壹邊靠墻是洗臉臺，另壹邊是寫字臺。
打開門就是壹個小院，地上鋪著大小不壹的溪石，四周是齊膝高的矮墻，也是用溪石砌成的，壹角圍著漁網，種著壹些蔥和蒜。
時至今日，這些記憶依然是我生命長河中最珍貴的珍珠，永不褪色。
那段時間，我是最開心的。在過去的十年裏，我被寄養在祖母家。我終於可以和我媽媽住在壹起了。雖然我家被圍墻圍著，但我從來沒有覺得苦。閑暇時，媽媽會帶壹些手工藝品回家加工。我和姐姐會壹起幫媽媽織吊床等手工藝品。那時候妹妹才上小學。她太矮了，就墊了個凳子來幫忙“打結”。我們自己上學，完成學業。
由於我來自這樣壹個貧困的家庭，我應該在初中畢業後就輟學了。我還是任性的想去上學。父母商量後，決定讓我去上學。那時候的我真的很自私，給父母帶來了這麽大的負擔。我也感謝父母當時的智慧，讓我今天能拿起筆來寫。沒有父母的努力，就沒有今天的我。
中考的時候，我的分數是100多分。我毅然選擇了中專。再讀三年是奢望。我不能再貪心了。中專的時候住在溫州，舍不得花錢旅遊。我總是每隔幾周回家壹次。
每次回家都覺得自己是家人的拖累，深深自責，有時甚至無法坦然面對母親。每當我從她粗糙的手裏接過帶著余溫的生活費，我都感到羞愧。我知道她為了得到那筆錢有多努力。
高壹寒假又是海瓜子“冬殼”上市的季節。母親冒著嚴寒，在黎明前下海了。下午，她拖著身子回來了，我發現她壹瘸壹拐的。我媽給了我壹個微笑，說卡在玻璃裏也沒關系。
媽媽的右腳被深深浸在泥裏的碎玻璃劃傷，碎玻璃穿透厚厚的膠鞋粘在媽媽的腳板上，劃出壹道深深的口子。那段記憶是苦澀的，直到現在我還是壹陣控制不住的悲傷。
在家休息了壹段時間，媽媽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不顧我們的阻攔，繼續出海。那時候除了做家務，根本幫不上忙。
二十幾歲的新年，債主又來了。母親默默地把我們推開。今年我們又不能還債了。媽媽切了卷心菜，用雞蛋和肉炒了年糕，為那個男人做了壹頓飯。債主看著破舊的家和同樣衣衫襤褸的我們，搖搖頭走了。
我和我媽心裏留下了壹塊巨石，終於可以熬過這壹年了。春節快到了，我們沒有新衣服。這個親戚送了我們壹刀肉，那個朋友送了我們壹些年糕。我不覺得苦。在母親羽翼下被呵護的孩子，快樂陽光。
有壹年暑假，我吵著要跟著我媽去海邊，但我不忍心糾纏她，我媽同意了。帶著午飯和水，我戴上事先準備好的草帽，背著小籃子跟在後面。
我在沙灘上笨拙地走著，眼裏卻閃著興奮的光芒，壹會兒貪玩，壹會兒抓著壹只潮潮蟹玩。超超蟹使勁夾住我。它拋棄了鉗子，逃命了，但是鉗子壹直在傷害我。我疼得跳了起來，我媽聞訊趕來用嘴咬住了生鉗子，我才脫離了困境。
我跟著我媽下了海堤，臉被高溫烤焦了，我咬緊牙關。明媚的陽光照在海堤上，池塘覆蓋了壹層海水，看上去就像壹面大鏡子。在媽媽的指引下，我找到了海瓜子洞。
海瓜子藏在20厘米左右的泥塗層裏，留下壹個像耳洞壹樣的小洞。當被海瓜子吸收後，會洗出壹個梅花狀的泥痕，也像蒲公英的傘蓋。右手食指、中指、拇指尖戳進洞口的泥裏找壹個。作為新手，經常要戳好幾下才能把海瓜子弄出來。
夏天，海堤裏有壹波又壹波的熱浪蒸騰，我抹著壹把把汗水，堅持跟在媽媽後面幹活。我是真的累了，就去海棠門門口的青石上坐了壹會兒。
我下午可以回家。我的小籃子沈甸甸的，除了累，還有收獲的喜悅。
洗去泥巴，壹天的收獲不到兩斤。店主笑著給了我兩公斤，整整二十塊錢。只是從這以後，我媽再也不讓我出海了。按她的話說，玩玩就好。
三年的中專生活壹眨眼就過去了。十八歲那年，我離開家，去了舅舅家。山很遠，路很長，所以我遠離家鄉。站在城市的高樓裏，看著天邊的晚霞，媽媽是在晚霞下看著我的夜晚嗎？
當我20歲的時候，我攢了兩年的假期去我的家鄉看望我的母親。匆匆相聚了幾天，在母親的親切話語下，我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個國家。我媽把我送到高速公路上，笑著看我漸行漸遠。不難想象她是多麽的不情願和留戀。
很多年後，我媽提起小時候送我出去的那壹幕。當時在公交車上看到我後，她壹路哭著回家。她試圖在我面前微笑，在我背後忍受她的悲傷。
接下來的幾年，小姐姐也出去工作了。我辭掉了工作，回到母親身邊，發誓再也不會離她太遠。即使我是壹個大女孩，我的母親仍然像嬰兒壹樣寵愛我。沐浴在陽光下，草是快樂的。
我懷孕生孩子那天，我媽就在我身邊。她握著我的手，撫摸著我的背。我明白，我媽依然是最愛我，最可憐我的人。
她每次都感到疼痛。想起20多年前，我媽生我的時候，忍受著這樣的痛苦。媽媽可以，我也可以，我不能讓他擔心我。在令人心碎的非人折磨後，女兒出生了。那壹刻，我真正明白了“母親”這個詞的含義。
我上班，下午我媽會盼著我回家。她環顧四周，抱著我的孩子在村口等著。和小時候壹樣，我等著她回來，期待著夕陽下和她壹起回家。
有壹天，我和女兒回到家，卻找不到媽媽。後來才知道，我媽去我舅舅家走親戚了。家裏鍋涼了，爐子也涼了，只好帶著女兒出去吃飯。再回來的時候，藤椅上已經冷了，竈上沒有媽媽忙碌的身影，門前也沒有人在等花。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就在微信朋友圈裏寫:媽媽在哪裏，哪裏就是我的家。
女兒在長大，媽媽在變老。我媽最近聽我說話，就像我小時候聽她說話壹樣。我和她約法三章:現在生活好了，在家做家務就行，不再做體力活，不再下海。
直到有壹天，我在院子裏的沙灘上發現了泥土的痕跡。我太熟悉鹹鹹的、略帶油膩的味道了。我媽是不是偷偷下海了？
母親在院子裏擺了個桌凳，端出壹盤鮮香的蔥油瓜子。粉紅色的小貝殼半浸在湯裏，上面開著油花。綠油油的蔥花撒在殼上，讓人憐惜。
女兒的書桌前已經堆了小山壹樣的海瓜瓤。她說:“媽媽真好吃。奶奶下海的時候抓的！”"
我微微有些生氣:“我告訴過妳不要下海，妳就是不聽。”
媽媽笑著說:“我太閑了，頭發都長在身上了。如果我不鍛煉，我的骨骼和肌肉會僵硬。”
“買不到，但是買不起！”我又白了她壹眼。
媽媽給我帶來壹把粉紅色的小貝殼，堆在我的碗尖。那是我又愛又恨的瓜子。想到母親早年的苦難，我百感交集。
此時，晚霞彌漫天空，照在我們充滿歡笑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