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個
我沒有放走鴨子,但我知道那些事。
那時候的我,還算小巧玲瓏,雖然剛到讀書的年齡,但還是呆在家裏。
如果有人認為呆在家裏是為了好玩,那就大錯特錯了。我不是生活在壹個滿嘴食物,衣服都繃著的環境裏。當然,懶惰與我無關。
說白了,從我能獨立走路到上學之前,我壹直在盡可能的做壹些家務。我很小的時候,幹的都是掃地擦桌子的輕松活。等妳再大壹點,妳就應該是個大人了,先做這個,再做那個。年紀大了,要搭個板凳搟面洗碗,有時還可以在田裏拔草,給菜地澆水。至於壹些重活,如果輪到我,我會幫忙。簡而言之,那些每天重復的任務,今天只能做,明天又要來,根本沒有完成的跡象;即使妳累得直不起腰,別人也看不到妳做了多少。它的瑣碎和無聊讓人心煩。
壹有機會就想去外面玩,好擺脫那些糾結的工作。奇怪的是,只要走出家門,哪怕看到壹些綠色的枝葉,也會生出壹些新鮮感。如果妳真的看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妳會無比的開心。多大的麻煩,都會立即消失。
但是,戶外的“怪”事就那麽幾件,有些根本來不及真的開心。我們村在山裏坐了很多年,人很少走動,其實也沒機會出門。地裏的農活夠人們幹的了。在村子裏,很難在外面遇到陌生人。
第壹次看到從村外走進來壹個“鴨棚”,心裏積累的好奇心從未少過滿足。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才覺得我們這個偏僻的村子其實並不偏僻,至少外面的人進來了。這是第壹次,肯定會有第二次;肯定沒有遮擋,不然放鴨的人也不會帶著,找機會破門而入。
而那些平時看起來並不普通的土路,本以為這輩子只有村民會走,沒想到卻把外地人引了進來。也許,它早就和外面無數條路勾結在壹起了。
所以,我想,等我長大了,我壹定要去村外看看。也許那裏有更多奇怪的東西。
話說回來,眼前的路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既沒有拓寬,也沒有拉直,而是固執地呈現出壹條崎嶇不平的山路。雨季來了,滿身泥巴,像鯉魚背壹樣滑,讓我經常摔跤...而當太陽壹出現,那些泥濘的小路立刻露出猙獰的面目,常常讓我們扭傷了腳。
要不是鴨棚的及時出現,我真以為我們這個小得可憐的村子是壹個獨立的天堂。在天堂島上,完全被外界遺忘了。
至少,我很小的時候是這麽認為的。
?二
從山外搬來的鴨棚,無疑是我最意想不到的事情之壹,改變了我不能因為封閉就固執壹時的想法。
在這些“悄悄話”中,除了兩個人,壹個老人和壹個年輕人,還有壹群嘎嘎叫的鴨子。遠遠望去,它們依次出現,其壯觀的場面讓當時的我目瞪口呆。當然,讓我驚訝的是兩個外人,壹老壹少。
男的又矮又壯,和我爸爸差不多大,我自然應該叫他叔叔。而且那個小姑娘和我這個年紀絕對不是壹個級別的。她最多只有四五歲。當我和她站在壹起的時候,我想比她高壹個頭。我也應該叫她小姐姐,但那時候我從來沒有叫過她,只是她因為需要叫過我壹次“哥哥”,那也只有壹次。
他們壹定是父女關系,這是我在猜測中得出的結論。後來事實也證實了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他在遠處喊著“小溪,小溪”。
她在遠處回答“嗨,嗨”,同時很快回答“爸爸,我來了”。她向她父親跑去。
雖然確認他們是父女,但我還是不知道他們姓什麽,從哪裏來,要去哪裏。這是壹個根本無法澄清的事情。因為,那時候的我,除了害羞,愛打聽,小小年紀就沒有這個心。這讓我在和他們在壹起的日子裏,以及後來想起他們時,稱呼他們為“小女孩”和“她的父親”,有時也稱呼他們的性別為“她”和“他”。
趁鴨子在水裏,分散在水面上覓食的時候,他從遠處挑了壹個半圓形的“棚”,她要空手跑,才能跟上爸爸的節奏。
在壹片寬敞的空地上,他放下棚子,扛著扁擔走了回去。期間,她站在原地,用壹句話和忠誠守護著“棚子”。當時好奇心驅使我靠近她,靜靜地看著。
她用搶劫的眼神看著我的壹舉壹動,但也很友好。
沒多久,她爸爸就撿了兩捆像“柴火”壹樣的東西,但“柴火”整齊,明顯是勞累過度。接下來,他忙著計劃把包著“柴火”的竹片和木棍攤開,在空場地上圍成壹個大圈。他從旁邊的“棚子”裏拿出壹把斧子,敲打著把圈圈牢牢固定住。
那時候不知道圈圈有什麽用,就和鄰居小孩小聲說話。
那是鴨子晚上睡覺的床。可能她站在旁邊聽到了,所以先說了。
感覺隔在我們之間的那張夠奇怪的紙被戳破了,我索性向半月形的棚子裏望去。她爸爸壹邊放下鴨棚,壹邊把裏面的布局整理了壹下,讓我無論往哪裏看都能做出更清晰的判斷。走在肩膀上的半月形木棚裏的床和鍋碗瓢盆是他們家的全部。
這是妳睡覺的地方?我看起來沒有之前那麽拘謹,就敢問她了。
嗯。她平靜地回答,低下了頭。
那天晚上天黑的時候,我又偶然遇到了她。
當她敲開我們四合院的門時,雖然我們是白天認識的,但對於她的突然出現,我們還是有點驚訝。事實上,她看到我後的驚訝壹點也沒有壓在我身上,但她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兄弟,我在找酸菜。妳家裏有嗎?她小聲說著害羞的話。
我很快就明白了她害羞的原因,並歡迎她進門。這時,壹直在壹旁看著的我們媽媽走過來,從她手裏接過碗。她趕緊舀了滿滿壹碗酸菜酸水給她。
她沒說“謝謝”就走了。
趁著月色朦朧,吃完飯,我去臨時“鄰居”串門。壹方面,我被成群的鴨子邀請去看熱鬧;另壹方面,我們沒有任何隔閡,我們覺得應該互相繞著走。
那天晚上,我回家晚了,發現媽媽沒睡,有點奇怪。沒想到她接下來說的話,讓我覺得更奇怪了。她說那個小女孩沒送妳回去?
我聽得莫名其妙,於是著急好奇地問,小姑娘為什麽要送我回去?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媽媽溫柔地笑著說,妳的靈魂已經被那個小女孩勾走了。我也給了她泡菜。將來,我說我做妳媳婦。妳想要嗎?
我臉壹熱,心跳壹跳就睡著了。我在床上躺了很久,還在想我媽為什麽那麽說。
三
第壹次出現時,鴨子在村子裏呆了三四天。那幾天,我像過年壹樣開心,父母也不怎麽管我。可能他們覺得鴨棚對我來說太新了,所以想滿足我的好奇心!分配的工作壹完成,我就忙著趕鴨子。
在去的路上,雖然對媽媽明白無誤的玩笑有壹些警告,但我也說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有什麽好,只是想和她在壹起的想法占據了巔峰。
當我和她獨處時,樂趣來了,這是我以前從未有過的。忘記了壹切,只是開心地幫她趕鴨子,和她站成壹排,看鴨子在水裏的表演,幫她生火做飯,享受她甜美的笑容...
從我居住的“尚平”到“山”,我自己就像鴨子壹樣在其中。從剛剛打完谷子的旱田到還沒翻耕的老水田,鴨子們不僅吃掉在地上的五谷、雜草、小魚、小蝦、小螺,還會發出很大的聲響。
雖然他們要從這壹片田地走到那壹片田地,而浩浩蕩蕩的軍隊又把道路搞得亂七八糟,但我還是願意走在他們經過的路上。它們拍打翅膀的樣子太可愛了。
明知道鴨子走的路會很滑,會摔跤,我和她還是要走在上面。其實不僅僅是把鴨子趕走。奇怪的是,她爸爸看到我們這樣壹句話也沒說,這讓我很難理解。因為,如果我們是同樣的情況,我們的父母早就罵我們是蜜蜂了,我的很多“大膽”行為也不得不在他們的駕駛中終止。
她父親壹直守在鴨子身邊。他手裏的長竹竿,就像他壹樣,壹直註視著水中的動靜。他希望他們遵守規則,不要做出村民們害怕的事情。
剛進村的時候,生產隊長專門給他講過這個外地人。我當時就在那裏,我親耳聽到了那些話的分量。當然,我也看到了他作為外國人卑躬屈膝的樣子。
不要讓鴨子吃東西和到處走動。如果他們糟蹋莊稼,我不會放過妳的壹只鴨子。
不,不,請放心,船長!
最後他散了壹支煙討好,隊長壹根也沒接。
隊長發的煙都不接,不是什麽好事,說明有壹定的危險,他明白。所以,他手裏的長竹竿,始終在嚴守法律。在谷子剛剛被打落的旱地上,他依靠身體的奔跑來降服它們;只有都在水田裏,遠離莊稼的時候,他才能稍微放松壹點。在水裏,他試著用綁在竹竿頂端的小“勺子”把泥舀起來,用力扔掉。如果任何壹個家夥暫時忘記了規則,在這樣的提醒之後,他會立即從邊緣拉回來。
可能是因為他們在村裏待了幾天,我壹路跟著他們很辛苦。可能是因為他們吃了我們的酸菜,心存感激吧。可能...算了,我還想說,也許在她爸爸眼裏,我和她已經成了娃娃朋友,但也許前兩個“也許”起了作用。這第三個“可能”完全是我的幻想。
事實上,在那壹天,趁沒人在,我早早地得到了壹個鴨蛋,但它不是綠色的。小女孩給我塞鴨蛋的時候,看起來有點絕望,小聲說,別讓我爸爸看見。
為什麽送我鴨蛋,又怕妳爸爸發現?我低聲問她。
不管怎樣,拿回去吧。反正我爸看到肯定會罵我,因為我們家需要鴨蛋...
就在他們臨時的鴨圈周圍,每天早上都有人去買鴨蛋。隊長去買鴨蛋,就選籃子裏的綠色鴨蛋,說是治頭暈的。他走後,她爸爸搖著頭自言自語說,綠鴨蛋都是他壹個人摘的,他說不起,還喊著要再給他壹些…
我知道這件事。船長買了很多鴨蛋。他看到我在那個地方玩,就故意讓妳爸媽也去買。它是新鮮的!
我回家跟我媽說了買鴨蛋的事。她的沈默讓我後悔。因為在這之前,我聽她說家裏沒多少吃的了,要馬上去買菜。但家裏的鹽、煤油、讀書等費用還沒有著落...
我把那兩個鴨蛋帶回家了。長這麽大還是第壹次看到鴨蛋,才知道綠鴨蛋和白鴨蛋是有區別的。媽媽在沸騰的鍋裏煮好後,把兩個不同的鴨蛋分成五份,讓我們五個人吃。我們能在哪裏吃飯?我們堅持讓成年人嘗試壹下。
四
第二天早上幹完活,去他們在鴨棚紮營的地方,發現那裏除了鴨毛和糞便,什麽都不見了,心裏頓時空落落的。仿佛幸福也隨之而去。
我在鴨糞發臭的空地上站了很久。心想,他們走了,她也走了,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我連再見都沒跟她說,更別說約好下次見面的地方了,這是我覺得最遺憾的。
他們去哪裏了?大人說,鴨棚本來就是移動的,今天這裏,明天那裏,壹家人扛著走。
奇怪的是,就像大人說的,我有心事就睡不著。淺睡了幾天,夢見了鴨棚和她,都在我眼前不知疲倦地遊蕩。鴨子的呱呱叫聲讓我做夢,我想再看壹次!因為他們真的給我帶來了山外的氣息和向往,也給我帶來了快樂的懷念...
大概是冬天的時候,另壹個鴨棚想進村,被隊長擋住了。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我立刻放下工作跑了。我想,他們又回來了嗎?所以,我很快想到,太好了,我們又可以在壹起了...
但壹想到村裏有些人已經放下的狠話,我就擔心他們的到來。他們走後不久,村裏壹戶人家養的壹只母雞不見了,懷疑是他們偷了吃了。另壹位村民說,他家魚塘裏的小魚不見了,肯定是鴨子吃完了...所以他們私下商量,壹旦鴨子再來,就壹定會回來!
但眼前的結果讓我松了壹口氣。那些青年男女,不管他們說什麽,隊長說我負責全村,那就讓妳們的鴨子去別處吧,村子不能再去了...
雖然最後我沒有看到鴨子第二次進村,但是村裏其他老人還在議論,說他們不來就沒人攪渾水了,去陳水田和堰塘看得見人就不會再受影響了。
我的心出奇的平靜。雖然他們沒有像預期的那樣第二次回來,但不回來肯定是好的。就算我回來了,也會被那些私底下磨刀霍霍的人報復。如果他們真的被報復了,我要怎麽救他們!
?五
很多年時間過得很快,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體型也變大了。初中畢業後,沒能考上比登天還難的中專,早早就進入了廣大的農村勞動鍛煉。
壹年後,命運給了我壹個青睞我的機會。我在離老家十幾公裏外的另壹個村子當代課老師,混跡在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同學中。我這個大娃娃,擺脫了升學無望的煩惱,臉朝黃土下地幹活。壹切都是暫時的。至於未來,我當時壹片茫然。
那段時間,我很少回家。帶著對新生活的渴望和新鮮感,我獨自在異鄉過著忙碌的白天和孤獨的夜晚。
壹個周末,我媽提前帶來壹封信,讓我周末回家,說有重要的事等著我。考慮到我剩下的食物不多了,還要回家搬運食物,我就完全按照她定的日期回去了。
回到家我才知道,我想告訴我媳婦,約定的時間是周日上午。
如果順利的話,這將是我的初戀。在此之前,有人壹提這個問題就臉紅,心裏怦怦直跳,像打鼓壹樣。我和同學相處,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復雜的問題。
那天,對方的便裝讓我有點驚訝。我穿著畢業照初中時穿過的那件灰色中山裝,在某年春節的時候展示了她的魅力。女人的媽媽壹個勁兒地跟我們解釋,她女兒來的比較匆忙,沒時間回家換衣服,等會兒有很多新衣服穿...
我們對視的時候,都很驚訝,仿佛是老相識。我試圖在腦海中回憶過去。
在我心中的收縮有任何結果之前,我的未來她給了我壹個眼色。當我們來到房子後面的空地時,她問:妳的房子修好了嗎?
妳怎麼知道?
我有點驚訝。說實話,我們家老房子從我上小學就開始修了,現在壹點新修的痕跡都沒有。
妳壹點都不記得我了嗎?
我腦子裏有壹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我怎麽敢擡頭看她?目前的她,亭亭玉立,美若天仙。雖然大家都喜歡她,但她明顯和我不壹樣。我搖搖頭表示否認。我說,我記不太清楚了,好像,好像……但是我完全想不起來。
鴨蛋,記得嗎?
她壹提醒我,我立刻就有了童年的回憶。原來是妳。我終於打開了記憶之門,擡頭看著她。
其實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當然,我們只有幾天玩得很開心。
是的,我同意。我也是。我記得經常跑到妳臨時的場地,很晚才回家。
我打斷後,她繼續說。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再也沒見過面,但我記得我和爸爸來妳們村放鴨的時候,在妳家舀酸菜。我沒有忘記它...
看來她的嘴和大隊的女幹事壹樣能幹,就像她媽媽之前介紹的那樣。她家之所以願意在媒人的介紹下來我們家提親,是看上了我這個代課老師有壹天會脫下“農家皮”。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也是合適的。
當我想到她在我面前,就是那個曾經放鴨子的小女孩,我突然忘記了所有的羞澀,帶著發自內心的激動擡起頭,看著她,然後說,如果我們走在路上,就算路過,恐怕也認不出來。
誰說不是?她立即改變了話題。聽說妳是外地代課老師真好!但我今天不是來見妳的...她嚴肅地看了我壹眼,補充道:我想請妳幫個忙。
發生了什麽事?妳說吧。不客氣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心裏已經有人了。她又擡起頭來,大方地看著我,卻帶著乞求的眼神。我喜歡的人家裏堅決不同意,他們逼我見妳...
告訴我,我能幫妳什麽?
就說妳不喜歡我...
停頓了壹下,我違心地說,好吧,我就這麽說吧。但是我也有壹個小小的要求,妳要答應。
這是什麽?她第壹次露出了害羞的臉。
妳叫什麽名字來著?我從小就認識妳,到現在連妳姓什麽都不知道!
我的名字是歐陽蕭乾,我的父親是歐陽武清。大家都叫我小溪。
所以妳的小名叫小溪?
是
那時候,如果我知道妳的名字,我就不會在心裏叫妳“小姑娘”了。
說完這句話,我後悔不該這麽“直白”,反而讓我們陷入了片刻的沈默。
為了消除這種尷尬的局面,我又問了她壹個問題,這個問題我想問了很久,卻壹直沒有忘記。
為什麽這麽小就跟爸爸出去放鴨?為了什麽?
為了母親。她因患怪病臥床不起。我和我爸只好給她放鴨賣鴨蛋治病...話還沒說完,她就因為壹聲抽泣停了下來。
她現在好了嗎?
那不是...她在房間裏撅著嘴,現在壹好就過來折磨我。立刻,盡力微笑。
那壹刻,我也為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