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指向了六點壹刻,李佩瑜在出門前又仔細地照了壹下鏡子,唇膏的顏色潤澤又不失自然,施了薄粉的皮膚看起來也細膩白皙。略顯寬松的藍灰色羊絨大衣恰到好處地遮住了生育過後微微發胖的身材。
鏡子裏的她看起來仍然是個頗具魅力的少婦。
六點半是大學同學聚會,這是畢業九年後第壹次舉辦同學聚會。
同學們有壹個群,班長早已在群裏發過到會人員名單。
她特別留意到徐巍也在其中。
分手後,徐魏去了廣州,他們也就斷了聯系。
命運就是這麽奇怪,曾經深深相愛彼此糾纏的兩人就這樣散落在世界的不同角落,而九年後的壹場同學聚會又讓他們有了再次聯系的契機。
老公還趴在床上看手機,他喜歡飯後用手機瀏覽新聞。客廳裏,婆婆端著碗不厭其煩地追著兩歲的兒子餵飯。她曾多次委婉地提醒過婆婆不要追著孩子餵飯,但老人總是用壹種不以為然的固執回應她。
在育兒這件事上,李佩瑜從來得不到丈夫的聲援。她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不忙的時候盡可能自己帶孩子。但現在她顯然沒有時間,她帶著壹點負氣逃似的關上了門。她想,有時候也只能狠狠心,眼不見心不煩。
聚會安排在大學的附屬飯店。全班四十多個人,來了有壹多半。在金碧輝煌的大廳裏,李佩瑜壹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徐巍。
他看起來保養的不錯。
身材還是像學生時代那麽高大勻稱。只是面部顯出壹點發福的腫脹。雖然少了學生時代的陽光朝氣,但成功的事業也讓他多了壹份誌得意滿的成熟魅力。
她坐下和本城兩個最熟絡的女同學寒暄了幾句。這時,徐巍走了過來。他拍拍她的肩膀。她裝作剛看到的樣子,做出驚喜的表情:“徐巍!妳還好嗎?”
“還不錯,妳呢?都好幾年沒妳的消息了……”他正說著,壹個男同學走過來壹把抱住了他的肩膀,是他同宿舍的舍友。徐巍顯然也很高興,兩個男人相見恨晚地攬著肩膀走向另壹個飯桌。
臨走時,徐巍從兜裏掏出壹張卡片遞到她手裏。那是班長打印出來的集體名片,上面有所有人的聯系電話和工作單位。
身邊的女同學告訴她,徐巍先是在廣州壹家公立醫院任主治醫師,後來又被挖到壹家私立醫院,年薪上百萬。
吃飯時,徐巍就坐在她旁邊的餐桌。她能感受到徐巍的目光從側面時時送過來,這頓飯吃得有些心猿意馬。
飯後,他們壹起去飯店對面的壹家KTV唱歌。
預訂的包間很大,同學們三三兩兩地歪倒在沙發上。有個她已經叫不上名字的男同學正拿著話筒忘情地唱著《老男孩兒》。
徐巍坐在靠門的角落裏。她看到他拿著手機在編輯什麽。她就下意識地留意自己的手機。
果然,壹條短信發了過來:“妳現在過得好嗎?這裏太吵了,找個地方聊聊吧!”
心跳好像漏了壹拍,她的臉微微發燙,她回了壹條:“好。”
歌聲、說笑聲,喝酒碰杯聲……KTV裏人聲鼎沸。混亂中,徐巍和身邊的同學寒暄了幾句,就起身離開了。
手機壹震,她又收到壹條短信:“我在大廳門口等妳。”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和身邊的女同學聊著天,心裏卻在想壹會兒該編個什麽借口離開。
壓抑住心裏的慌亂和興奮,她心不在焉地又聊了5分鐘,這才站起身對女同學說:“出去方便壹下”,便抓了包推門離開了KTV包間。
走出大廳,果然她看到徐巍正站在門口。他夾了壹只煙的手自然地垂下來,他的手指還是那麽修長,眼神卻是空濛濛地註視著前方。
好像在思索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
他這個樣子是她沒有見過的。大學的時候他不抽煙。
“徐巍……”她輕輕叫了壹聲,語氣裏竟多了壹絲怯懦。
徐巍回頭沖她壹笑,眉眼彎彎,露出壹口好看整齊的白牙,那笑容還是那麽溫暖。她立刻覺得心裏多了幾分妥帖。
他還是徐巍啊!
“時間還早,找個地方坐坐吧!”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只是比記憶中多了幾分沙啞。
她點頭,她也想去個遠點的地方,不想讓同學們撞見他們的尷尬。
徐巍招手攔了壹輛出租車,兩人坐著出租車去了壹家叫米蘭風情的西餐廳。
米蘭風情是這所城市很有名氣的壹家西餐廳,已經開了許多年。
大學時,有壹年她過生日,徐巍還曾帶她去吃過壹頓牛排。為了攢錢請她吃那頓牛排,他吃了壹個月的泡面。
九年過去了,米蘭風情翻修壹新,看起來更有情調了。大廳卡座裏人不少,徐巍跟服務員要包間。
服務員說:“先生,小包最低消費是498元,可以嗎?”
李佩瑜壹聽,忙對徐巍說:“就坐大廳吧,剛吃過東西,哪還消費得了498?”
徐巍對她溫存地笑笑:“這點錢妳就不用替我省了。”
服務員領他們進了壹個叫“塞納河”的包間。他們隨意地點了些飲品、果盤和西點。他還記得她最愛吃香草口味的冰淇淋,專門為她點了壹只冰淇淋香蕉船。
包間的隔音很好,門壹關,外面的喧囂就都和他們無關了。包間裏流暢著輕柔的鋼琴曲,暖黃色的燈光把她的臉襯得像壹顆散發出柔潤光澤的珍珠。
他禁不住說:“妳還是那麽美。”
她微紅了臉低下頭。這樣的氣氛多麽美妙啊。舒緩的音樂讓她感到放松,而他的話語和眼神又讓她有莫名的緊張。
那些過往的時光就像剪影壹樣從她腦海裏壹幀壹幀地滑過,讓她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她看著他的臉龐,想著這些年過的日子,忽然就有了想要落淚的沖動。
02
他們兩個是大學的同班同學,徐巍是廣州人,李佩瑜是青島本地人。她是在家門口上學,而他卻是不遠萬裏。
李佩瑜有著青島美女的高挑白皙,氣質出眾,壹入學就有好幾個男生同時追求他,徐巍也是其中之壹。
追了大半年,她終於做了他的女朋友。
其實,壹開始她就是喜歡他的。
徐巍雖然出生在廣東,可是他母親卻是山東人。所以,他繼承了山東男人的高大體格,185的個子,眉眼俊朗,長得有點像臺灣演員阮經天。徐巍不僅學習好,籃球也打得好。這樣的男孩子在大學裏本來就是很受歡迎的,更何況他還壹心壹意地追求她。
他是她的初戀。他坦言高中的時候談過壹個女朋友,所以,嚴格來說,李佩瑜不能算是徐巍的初戀。當初,她還為此懊惱過。不過,無論怎樣,大學四年裏,他們都是壹對讓身邊同學艷羨的情侶。
李佩瑜從沒有想過要和徐巍分開。那時候,她總想著畢了業他們就結婚。最好是他能留在青島。倘若他父母不同意,她也想好了,她會隨他去廣州,又或者別的什麽城市。
年少的心就是這樣執著,可以為生也可以為愛死。
為了能在壹起,大三的時候他們相約壹起復習考研。可徐巍考上了,李佩瑜卻沒考上。
在父母的安排下,她進了當地的壹家銀行。大學時讀醫學專業,是家裏壹個叔叔幫她選的,她其實對醫學沒什麽興趣,現在放棄了,也不覺得遺憾。而徐巍則考回了廣州繼續攻讀醫學碩士。
壹開始放假的時候,徐巍還會來看她。
她記得有壹次十壹放假,徐巍坐著火車來青島看她。他們倆在賓館的小房間裏,欣喜又激動地擁抱在壹起。這時候,徐巍的手機響了。他掛了幾次,手機依然執著地響著。
他只得接起電話,裏面傳來他母親氣惱的聲音:“妳是不是又去青島找她了?家裏給妳寄生活費是讓妳讀書的,不是讓妳談戀愛的!我們就妳壹個兒子,妳畢業了是要回廣州的,我和妳爸都不同意……”
他氣惱地把電話掛了。
可兩個人卻再沒有了擁抱的興致,而是像木偶壹樣呆呆地坐在床邊。
李佩瑜捂著臉哭了。心像被人擰了壹把那麽疼。她感到自己正在慢慢地失去他。
每天,她就在銀行的櫃臺裏收費、數錢,接觸的就是那些面目模糊的成年人,而徐巍卻在美麗的校園裏守候著壹個不可知但壹定更燦爛的未來。
況且,徐巍的父母也不同意他倆在壹起,這麽多年都沒有松過口。現在徐巍考上了研究生,他們反對得更激烈了。
從那次見面以後,李佩瑜漸漸地減少了和徐巍的聯系。踏入社會的時間越長,她越是明白他們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工作兩年了,李佩瑜壹直都單著。單位裏也有追求她的小夥子,可她卻把心門關上了,她覺得誰都比不上徐巍。
家裏著急了,開始給她安排相親。她不想讓父母為她操心,就壹場場地去相。
後來,她選了現在的丈夫,家裏都很滿意。丈夫家是本地的,公公在市政府工作,享受副縣級待遇退休,婆婆是家庭主婦。丈夫大學畢業後,在父親的鋪排下考了公務員,有了壹份穩定的工作。
他們見了幾面,丈夫張瑞看起來老實本分,在壹起的時候對她也很體貼,她實在挑不出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兩個人壹起去看電影,他總是細心地幫她提著包,她喝過的奶茶,他也幫她抱著,好讓她更專心地看電影。這份體貼細致,倒是像極了徐巍。
她也是乏了累了,像搜在孤海裏漂泊了很久的小船,她想靠岸歇壹歇了。和誰過日子不是過呢?
不是那個人,不過少了些激情,但日子若能過得長久妥帖,也是可以的。
婚後的生活雖小有摩擦,倒也過得安逸。只是結婚三年了,她壹直都沒有懷孕。這時候婆婆就急了,壹遍遍地打電話催。她和老公都感到壹種無形的壓力。他們也去醫院做了檢查,可是兩人都沒有查出什麽實質性的問題。
丈夫問她:“妳原來是不是墮過胎?”
丈夫的那種語氣,讓她覺得受到了羞辱。她和徐巍是有過那麽幾次,但是打胎的經歷她可真沒有。長這麽大,除了丈夫,談過的對象就徐巍壹人,相比較她的同學朋友們,她算是很傳統的姑娘了。
她憤恨地說:“我沒有!”
丈夫又說:“那也是妳從前亂來搞壞了身子!”
她拿著化驗單的手氣得直哆嗦。這個男人,壹看檢查結果不是自己的問題,便蠻不講理急不可耐地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了。
眼淚在她眼睛裏打轉:“張瑞,妳談過的女人比我少嗎?現在不是妳跟我吹噓妳戀愛史的時候了?無恥!”
丈夫嘴角壹扯露出壹絲戲謔地嘲諷:“我是男人,能和妳壹樣嗎?我再怎麽來,我也傷不到自己!”
相處這麽久,她第壹次發現丈夫還有如此齷齪的壹面。
她隱約覺得自己嫁錯了,大錯特錯!她把那張化驗單丟在地上,壹個人匆匆離去。
回來後,他們冷戰了好幾天,誰也不搭理誰。可冷戰完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半年後,她終於懷孕了。懷孕的日子還算舒心,丈夫比從前更謙讓她了,看她累的時候,還經常主動提出帶她下館子。婆婆也會給他們定期送些笨雞蛋來。後來她想,那該是她婚姻中最幸福的壹段日子。
孩子生下來,足足有8斤半,是個男孩。婆婆抱起孩子,喜極而泣:“哎呀,看我瑞把孩子養得多好啊!多胖乎!”
母親去給她買飯了,他們壹家人都圍著孩子,沒有人來問問她。
孩子太胖,本來醫生是不讓她順產的,可她總想試試,為了順產她壹直堅持運動,她不想給自己和孩子留下遺憾。
醫生看她態度堅決,沒好氣地說:“好吧,不過我先告訴妳,像妳這種情況生到壹半生不下來,也是有可能的,到時候還得再剖腹產,受兩遍罪!”
她咬咬牙點頭答應了,她說:“好的大夫。我知道了。”大夫給她拿了壹大摞生育風險的簽字材料,她看也沒看,就壹頁頁簽下了。她怕看了,自己就沒勇氣生了。
果然,生得時候,幾乎要了她的命,孩子的頭太大,頭發都快看見了,可是就卡在骨盆裏出不來。
助產師滿頭汗地喊:“深吸壹口氣,使勁啊!馬上就出來了!”
她覺得眼前已經霧蒙蒙地發白了,她哭著搖頭:“太疼了……”
年輕的助產師對年老的助產師說:“孫姐,怎麽辦啊?要不推樓上給她剖了吧?”
她心裏明白是要改剖腹產了,她涕淚齊下地說:“剖吧!我生不了了!沒力氣了……”
年老的助產師看她還有說話的力氣,就嚇唬她:“剖什麽剖?剖也來不及了!行不行啊妳?!不行,我們可上產鉗了!我告訴妳,產鉗對孩子可有危險,頭啊胳膊的夾壞了,我們可不管!”說著作勢就要讓助手去拿產鉗。
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眼壹閉,死就死吧,只要孩子能出來。胸腔中迸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那聲音連她自己都覺得野蠻恐怖。她的頭蒙蒙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地河對岸飄過來……
“出來了!”她聽見年輕助產師欣喜的聲音。
她渾身好像立刻就輕松了。助產說她下身撕裂得很厲害,足足縫了11針。她卻是壹點也覺不得疼了,只是渾身癱軟在手術臺上,任憑人擺弄。
現在,聽著婆婆抱著孫子誇贊說是張瑞養得好,她心裏不是滋味。原來,她還感激婆婆和丈夫對她的照顧,現在看來,懷孕時對她的那些照顧並不是看她的面子,全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懷孕初期,她胃口不好,張瑞就變著法的給她買好吃的,哄著她吃。懷孕後期,她怕孩子長太胖了不好生,不敢吃。婆婆就住過來,隔三差五地給她燉雞湯鹵豬蹄,把她養得像個肥球,到生得時候,她足足胖了60多斤。
1米65,110斤的苗條身材再也找不回來了,所有的衣服都穿不上了,爬個樓梯都氣喘籲籲。生完孩子的壹年多,她都在壹種疲累和自卑的狀態中渡過。
後來,她能瘦下來,還多虧了丈夫出了那件事……
03
“佩瑜,這些年,妳還好嗎?”徐魏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擡頭迎上徐巍溫柔的眼神,她想露出個微笑的表情,可嘴角壹牽動,兩行熱淚竟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了。
她極力克制自己,畢竟是第壹次見面,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
可那些委屈辛酸的情緒竟像瀉閘的洪水,關都關不住。後來,她哭得渾身顫抖,徹底失了態。
徐巍從桌對面挪到她身邊,伸出胳膊把她緊緊攬在懷裏。
徐巍的這個動作讓她又羞又愧,好像自己哭就是為了換他的擁抱。羞愧下,她更加控制不住排山倒海的情緒,臉都哭得扭曲了,她索性把頭埋在他胸前,痛快地哭了起來……
哭了好壹會兒,她的情緒才平息下來。
她在尷尬和狼狽中和徐巍吃了那餐飯。
當然,說是吃飯,其實兩人都沒有什麽胃口,不過互相敘舊,溝通壹下近幾年的生活狀態。
徐巍跟她說,這次回來他打算在青島開壹家分院,這是他和其他幾個醫院合夥人***同決定的。也就是說,他會有相當壹段長時間駐留在青島。等新院建成後,他也會常到這裏出差視察。
聽到這個消息,她心裏是有幾分欣喜的,隱約覺得自己有了個依靠。可她也是惶惑的,她怕自己把持不住會犯什麽錯。
請看: 出軌的滋味(下)
(本文原標題:《李佩瑜的情愛成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