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大部分村民家的院子裏或門口都有壹棵槐樹,是專門種的或留作春天吃槐花配面粉蒸餃用的。為了讓洋槐疙瘩吃起來有嚼勁,會在疙瘩裏攪拌少量洋槐葉。煮洋槐花疙瘩,熱氣騰騰,白中帶黃,帶點深綠色的菜疙瘩,散發出天然的甜味。沒等我媽給它澆好調料湯,我就沖過去用小黑手夾起壹捏,塞進嘴裏嚼了起來。
那是壹段美好的回憶。洋槐花開的時候,整個村子都彌漫著淡淡的清香。仿佛有人在村子裏灑了香水,任何人都會在這個時候伸長脖子貪婪地嗅著,仿佛在珍惜明年這個時候來自大自然的芬芳。
甘和我是鄰居。當時小甘的院子裏有壹棵老槐樹。我和甘在壹起了,我們撐不住了。老槐樹的樹冠覆蓋了整個院子。每到夏天,小甘的院子就成了我們玩耍的天堂。在我們眼裏,那棵古老的槐樹神秘而莊嚴。我不知道它有多老了。就像爺爺奶奶壹樣,在我們心裏,只有敬佩。它的整個樹幹都是爬行的,也就是斜著長,稍微膽大壹點或者稍微細心壹點的人都會沿著它的主桿往上爬。不像我家的相思樹,雖然沒有小甘家的相思樹粗,但它是直的,只是生長,就算壹樹相思花開了,也只能讓人高不可攀。就算我用最長的竹竿,壹頭綁個鐵鉤子,也很難鉤到壹個蝗蟲結的食材。不像小甘的。雖厚且壯,但滿是相思花,觸手可及,取之不盡。就算我們班同學都來小甘家鉤洋槐花,也是綽綽有余。
小甘曾說:妳看妳家那棵洋槐,真傻,只知道長啊長,開了也沒用。
我說,還不是因為妳家的老槐樹擋住了我們家的光線,讓我家的槐樹只能長高吸收陽光。這是老師說的。
小甘說:老師是個屁!
我說:妳是屁,妳家槐樹也是屁!
這樣的爭吵經常發生,但並不影響我們的友誼。每當我和阿甘鬥嘴的時候,小莫就興高采烈地看笑話。小莫和我們都住在壹條巷子裏,我們三個人經常在壹起。那時候我們也沒什麽不好,就是寫作業,玩。有什麽不好?原來,那是我屁都不懂的年紀。
然而那壹年,洋槐花開的時候,老槐樹跟我們開了個玩笑。這個笑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傷疤。於是,多年來,我對蝗蟲疙瘩產生了壹種排斥心理。我不想看,不想聞,不想吃。
那是壹個下午,放學後,我們匆匆寫完作業,準備去拿洋槐花,好讓媽媽明天蒸壹網洋槐疙瘩。洋槐花拌面粉要蒸在幹凈的板子上,幹凈的板子下,順便煮粥。粥上蓋著洋槐疙瘩,味道好誘人。
我很膽小,但我很大膽。所以,小莫和我負責清理底部。把小甘從老槐樹上爬下來的洋槐枝上的花裝進盆裏或者塑料袋裏,順便捋點綠葉,攪拌均勻。這樣的話,媽媽明天用清水洗幹凈,拌上面粉,就可以直接上蒸籠了。小莫壹邊撫摸,壹邊嘴裏塞著生洋槐花吃。我說,少吃點就不怕肚子疼了。
小莫說:我喜歡生食,也不怕肚子疼。
其實我也是邊撫摸邊吃。我不怕肚子疼,但我不想讓小莫肚子疼。有些話,其實說不太清楚,再說也說不清楚。此外,在那個時候,我真的只是不想讓小莫肚子疼。
我們壹邊在底部撫摸,壹邊擡起頭,在樹上指揮小甘多花的地方,或者警告小甘小心。看著小甘在樹上跳躍,真的很羨慕,很想上去。雖然我沒有小甘膽子大,但是我覺得去老槐樹也沒什麽不好。阿甘不在的時候,我經常溜去那裏。這很容易。但那時候,老槐樹還沒開花。否則,我會爬上許多樹枝,讓小甘知道我和他壹樣勇敢。但小甘每次去老槐樹都會鄭重提醒我:妳不能上去,妳膽小。妳奶奶上去會罵我影響不好。而且,我媽不讓別人去我家槐樹,說別人不懂得珍惜。
當時我覺得我的膽怯只是別人不理解我的措辭。有些事情,不去嘗試,就沒有機會。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有時候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他們會用言語、眼神、動作來削弱別人的機會或者心理。有時候,我覺得很可笑。
看了壹會兒,我的脖子有點酸痛,於是我順從地蹲下來,和小莫頭挨著頭,捋著洋槐花。
突然,壹聲尖叫,接著是壹聲嘆息,小甘從老槐樹上掉了下來。
我和小莫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兩張白臉對著阿甘咧嘴壹笑。小莫哭了,我跑了出去。跑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覺得,這樣跑了怎麽辦?然後我跑回來,看著小甘說,小甘,妳沒事吧?
小莫哭著說:“亮子兄弟,去叫人來!”!
我叫了壹聲,再次叉開雙腳,跑了出去。不知道是誰喊的,也不知道是誰喊的。我只知道小甘父母回來的時候,小甘已經被送到醫院了。然後,第二天就有消息說小甘腿斷了。
事情的最終發展出乎意料。
第二天晚上,小甘的父母來我家,說小甘是因為我才從樹上掉下來的。還說小甘的醫藥費和手術費都要我家出,要我爸媽去醫院伺候小甘。
我盡力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是小甘自己摔倒的。
小甘媽媽說:妳還嘴!小甘說,是妳朝他扔了壹個土克拉,才讓他摔倒的。
我沒有。淚水在我眼中閃爍。
妳這個敗家子!這麽大的災難,妳還不肯承認!就是賣妳看是不是值阿甘的壹條腿!妳就去醫院伺候小甘吧,我們就當沒有妳!說著說著,我媽擡起手掌,重重地拍了我壹下。
我哭著哭著沖了出去。到了自家院子裏,看著自家的槐樹,氣得都不打了。我用腳踢槐樹。我心想,今晚,如果我不把妳踢開,妳就會把我的腿踢開。這樣的話,我和阿甘就完了。我不知道我玩了多久,但我知道我奶奶終於來了,只是把我拉了回來。
第二天,腿腳腫了,但沒骨折。
後來老槐樹成了我的敵人,槐花結成了我的敵人,小甘成了我的敵人。
後來,在奶奶的強烈要求下,爸爸把我的洋槐砍倒了。
後來,砍下的洋槐樹周圍長出了許多小槐樹。
我想把長勢最好的樹留下,小甘壹瘸壹拐地走過去,把那些小槐樹全拔了。他壹邊把它拔出來,壹邊說:"這是我的老槐樹根上的。"
我說:我家裏也有壹棵槐樹,長在我家槐樹的根上。
小甘哼了壹聲:連妳的槐樹都是我家的。
我無奈的看著小甘生氣的樣子,難過的站在壹旁,看著小槐樹在小甘的手上傷心地哭泣。
小甘家的老槐樹每年依然郁郁蔥蔥,枯樹新芽,香氣四溢。我想,如果老槐樹會說話,它壹定會向我證明,證明我的清白,證明友情的無奈,證明時間的無情。
還好甘的腿好起來了,但是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包括小莫,已經成為陌生人。
我記得有壹次找小莫,我說,小莫,妳知道,我沒有對小甘潑臟水。
小莫說:亮子,承認妳的運氣不好吧。我說不出來。如果我說了,沒人會相信我。
我說,小莫,我們以後還會是朋友嗎?
小莫說:以後,以後。我媽說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和妳在壹起了。
我看了壹眼小莫。是的,小莫真的長大了,變得比以前更漂亮了。我們都長大了。我轉身默默走開,對自己說,我們還在嗎?
很多年過去了,我和小甘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們兩家也搬出了老房子,在村裏另壹個明亮開闊的地方另蓋了房子。兩家已經不是鄰居了,離得很遠。相鄰的兩棟老房子也是空的。老槐樹越來越老了,它的花香也已經被人們淡忘了。雖然在相思花盛開的季節,人們還是會鉤壹些花,蒸壹個槐花結,純粹是壹種懷念,壹種清新的味道。似乎金合歡花疙瘩失去了曾經的甘甜味道。我的老房子已經被洋槐包圍了。刺槐以其頑強的生命力,在我的老房子裏茁壯成長,形成了刺槐林。就像老槐樹的孩子,看著歲月的孤獨,爬到日月更替。樹,不管委屈,樹只會融合在壹起。生命的堅韌和偉大,或許就源於此。
老槐樹
那天,我帶著鐮刀和斧頭回到了我的老房子。母親說,老房子緊缺,去清理壹下,該留什麽,該砍什麽。以後兄弟們回來,還得給老房子蓋房子。
沒想到,甘也在老房子裏,和在壹起。大概也想給老房子蓋個房子吧。
我們互相看了看,什麽也沒說。
我打開老房子的門,走進去,開始工作。其實老房子已經頹廢了。這個房子,不住就不是家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小甘夫婦站在了我的身後。
亮子,休息壹下。這是小莫的聲音。還是很好看的。
我回過頭,看見小甘在微笑。那是如此熟悉的笑容,卻離我很遠。他伸出壹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捏著兩支煙:亮子,休息壹下,抽支煙。
我不抽煙。我悶悶不樂地說,我沒有接煙,坐下來,坐在我砍下的小槐樹的樹枝上,盡管我的屁股被小槐樹的嫩刺紮痛了。我好像又找回了踢樹的感覺。
小甘顯得有些尷尬。他夾煙的手沒有縮回來,壹直那樣伸著,看著我。我看著老房子的深處,雖然還是壹樣的貧瘠,但我的眼睛是空白的。在我的腦海裏,是小甘爬上了老槐樹的樹頂,向我和小莫揮手微笑。
拿著,亮子。妳還在生氣。已經很久了。小甘說。
但我想,妳沒有從老槐樹上下來,只是昨天的事。我接過煙,說。我想笑,即使只是為了小莫,但我不能笑。
亮子,我壹直想對妳說對不起,但是我知道,對不起太輕了。當時我爸媽逼我說的。他們說如果我不說那件事,我將終身殘廢。我這麽說是因為我怕壹輩子跛腳。都是因為我窮。家裏根本沒錢給我治腿。亮子,妳給了我這條腿。如果妳不能原諒我,再把它弄殘。小甘說著,卻流下了眼淚。
我也想哭,這句話,我等了太久。其實我不委屈。用自己的委屈換來壹條腿也是值得的。但我心有不甘,腿和友情,還是老槐樹,哪個更重要。
我爸媽壹直說要砍倒那棵老槐樹,我不讓。我說,妳把老槐樹砍了,我就說實話。甘說著,接過小莫遞過來的紙巾,擦擦眼睛。
是的,亮子,壹切都結束了。當時被父母逼的,現在想想。我真是年少無知。小莫說。
我看著他們幸福的壹對,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深吸了壹口氣,吐了半天,然後說,甘,妳壹個大男人哭!
小甘笑著撲通壹聲坐到我旁邊:妳開口我就放心了。
我說:阿甘,我告訴妳,當年,要不是妳的腿,小莫就是我的了。
小莫笑了,兩朵紅雲在他臉上飛起:妳們男人都不認真。
歲月掀起了煙塵,彌漫了整個桑園。歲月也溶解了整片雲彩,讓往事消散。看著老槐樹,在斑駁中,它顯出老態龍鐘的樣子。但壹陣涼風吹過,久違的槐花清香輕輕透入心脾。明年春天,老槐樹壹定會開花結果,枝繁葉茂,告訴我們:彼此珍惜,彼此祝福。突然想起了洋槐的壹個疙瘩,是媽媽從鍋裏帶出來的。絲絲發燙,冉冉騰空而起。我伸出黑色的爪子,抓了壹把塞進嘴裏。它聞起來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