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看電影第六章春妮子第七章眼鏡編年史第八章魔芋
第九章閻第十章山顛轎第十壹章水伴第十二章雜酒
第十三章消防員和和尚第十四章端午節第十五章看川劇第十六章糍粑
第十七章校歌第十八章鬼功第十九章黃吉大師第二十章肖佳
第21章保險第22章記憶灌溉第23章包谷面條第24章草蟋蟀和火爐
正文第壹章家鄉的野菜
春天,蔬菜的種子只鉆到地裏,掙幾個膽小的芽。這個時候,野菜已經長得滿山遍野了。
“三月三日,藜蒿服米湯。”菊花是第壹個出來的。杭白菊有很濃的中藥味,街上鄰居都說能治昏迷。奶奶經常摘下來煮,但是我不太喜歡吃。周作人引用魯谷的《賈青錄》說:“因為有三月三螞蟻上竈臺山的說法,所以人們在第三天就在竈臺上放野花,以恨蟲蟻。”這是吳的習俗,但我們用藜蒿灌溉。摘幾根莖葉放在廚房櫥櫃裏,可以驅蟲防蟻,尤其是防油賊(蟑螂)。
菊花不多,壽命短。20天過去了,農村孩子經常用籃子賣。不管輕重,壹串螺栓,幾毛錢壹串。“甘草——蒿——菜,啊——”聲音高亢、高亢、清脆而悠長。最後壹個“啊”字拉起來,顫顫巍巍地滑下去,很有韻腳。我不喜歡藜蒿,但我喜歡聽哭聲。這種菜現在很少見了。它生長在地下,大部分被鋤過。生長在野外,沒人懶得摘。今年春天,在學校門口看到有人賣杭白菊,洗幹凈放在籃子裏,幾乎沒人管。很多人不知道這道菜是什麽,賣的小夥子解釋說:“藜蒿是治昏迷的。”我想他小時候在街上賣過菊花吧?
濕踩木耳是給孩子吃的玩具。它似乎不屬於壹種菌類,而屬於壹種苔蘚。春天雨水多,濕度大,濕踩菌是水汽的產物。在背陰的地方,青石像苔蘚壹樣生長,卻是半透明的。濕踩木耳本身沒有味道,但是極其滋潤柔軟,入口即化。摘下來,洗幹凈,用開水過濾(不能太久,會變成水),拌上醬、醋、辣椒。不能吃,不能填飽肚子,但是可以吃,可以玩。
這是孩子的寵物,大人很少管它。但是因為調料浪費,不太好吃。鄰居家有個大人很愛吃,陳三伯。他是大地主的後代。他原本在外地的大學教書,文革時被送回老家。他壹邊吃著濕踩木耳,壹邊仔細打量著毛選。看到興趣,我猛夾了幾筷子;生氣的時候,放棄,嘆息。在我們看來,這非常有趣。這樣壹個認真研究過毛選的人,怎麽會是“現行反革命”?陳三伯後來又回去教書了。不知道他還吃不吃濕跑步機。如果他吃了濕木耳,壹定會想起那段生活。
窄耳又叫豬鼻孔,但形狀既不像耳朵,也不像鼻孔。每年春天耙田,田邊有很多角。我以為是家鄉的特產,去過很多地方才知道到處都是,但我還是願意相信是家鄉的野菜。摘耳朵要涼著吃,有壹股鼻塞的怪味,很多人不習慣;但也可以曬幹泡茶。據說可以幫助消化,最好飯後喝。那時候我們習慣在田邊摘,就在水田裏亂洗。它們是生吃的,嘗起來有點酸,所以可以當零食吃。
有壹首兒歌是這樣說的,“挑吧,挑吧,瞇起耳朵。壹挑大河,就發現花頭巾。花頭巾,我要還,我要請姑娘坐花船(就是轎子)。”我們經常唱歌,但是我們不太註意歌曲的含義。
春天會過去,天氣會變熱。滿天的星星出現在路邊,壹夜之間鋪滿了空地,密密麻麻的小圓綠葉,不留壹絲縫隙,讓人覺得冷。天空開滿了花,有小白花,但很少,只有米粒大小,藏在樹葉下,不容易發現。奶奶說,如果天上掉下壹顆流星,它就會變成壹朵開滿星星的小花(所以叫開滿星星)。找到了就娶個又漂亮又勤快的媳婦。所以,我經常去田野裏尋找它。找了半天,有時候找到壹個,滿心歡喜的給了奶奶。奶奶鄭重地把它收起來。誰知道,夏天,她用這些小花給我泡茶,說是清熱降火。我不管,明年再找。
滿天星的莖葉太嬌嫩,不能炒,不能燉,也不能單獨煮。它們只能用來煎雞蛋和包餃子,增加壹種淡淡的香味,而不是用來包胃的。
正文第二章采用蕨菜
小時候住在外婆家,離壹座叫黃瓜山的大山很近。蕨菜可以長在山上,每年三四月份,滿坡都是。
奶奶,古代有個習俗:采蕨訂親。所以當地人也把“挑蕨”叫做“挑親戚”。每年,當蕨菜長滿山坡時,所有的母親(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系著鮮紅的繩子,捧著精致的竹籃,上山采親戚。
采摘,妳會采摘紅布包裹的蕨菜,是大男孩(小夥子)紮的。這個時候,大男孩往往就在附近,喊著歌,吹著笛,呼喚著山。曼娘壹高興,臉紅了,摘了籃子裏的紅布和蕨菜。她扯下紅繩扔在地上,然後俯下身子走了。大男孩高興地把紅繩放在懷裏,對著曼娘的影子大聲唱道:
紅布腰帶,紅頭繩,滿面羞見人。今天躲,明天兄弟,下午就有窩了...
割麥的時候,大男孩幫女孩割麥。麥子割完以後,如果女方家喜歡,移栽的時候留下,連這戶人家的女婿都可以娶新娘。結婚那天,門楣上高高掛著帶蕨菜的紅布,遠近的人都來吃喜酒。
不幸的是,這種習俗在我祖母那壹代早已不流行了。只留下關於此事的歌謠,讓村民(孩子)在塵土中光著尾巴歌唱:
蕨菜就像壹根筷子,兩根合在壹起就可以很方便的摘菜;蕨菜是絲,曼娘嫁在東灣頭...
後來看了書,學了字,偶爾翻開詩經,看到采蕨的那句話:
妳看南山,就摘它的蕨。見不到先生就擔心。我看過了,也看過了,心說!
我覺得這個習俗是用采蕨見戀人的詩來描述的!
蕨菜是壹種常見的野生蔬菜。把它摘回來,用堿浸泡除去它的苦味,然後曬幹,油炸,燉,用麥糠炸,或者腌制,放在壇子裏,可以吃到第二年。由於豐富和吝嗇,在艱難的時候,蕨菜多與其他雜糧壹起用於山民的饑荒。後來日子紅火了,但是蕨菜再也分不開了,每個廚房下面還裝著幾個大壇子。
和其他地方的針線活壹樣,這裏滿族的所有技藝都在蕨菜裏。同樣的蕨菜,不同的做法,不同的調料,可以做出二三十種花樣,壹家人壹年四季吃蕨菜都不會膩。
雖然很普通,但蕨菜是農民走親戚的必備:芝麻糖、糍粑、蕨菜、雙黃鴨蛋。四色禮物缺壹不可。簡單得體。
後來,布萊肯又進城了,用細繩系好,放在店裏顯眼的地方。店外還掛著壹個大牌子,白底黑字:蕨菜。
近幾年,我的家鄉還辦起了蕨菜加工廠,加工成鹽蕨菜、酸蕨菜、醬蕨菜、蕨菜辣肉絲、蕨菜豆豉...蕨菜和我的老鄉壹起去過全國,港澳,東南亞,被譽為美味。
雖然是美味,但因為沒有人刻意種植,所以還是野菜。
正文第三章蔡豆花
孩子們,還有誰會唱這首童謠-
“推磨,拉磨,磨豆腐腦,拜托阿姨,阿姨不吃豆腐腦,砸砂鍋‘嘣,嘣,嘣’!”
在我年輕的時候,豆花是壹種罕見的東西。記得那時候家裏有客人,爸媽總說“磨菜豆花。”我的哥哥和姐姐勇敢地去推磨。
蔬菜豆腐很經濟。豆子被磨成漿,在鍋裏煮,和膽囊壹起點,沈澱,倒出。然後拌上蔬菜和少量肉末,加上調料紅燒,味道鮮美。在我當時看來,這是天下第壹道菜。豆腐腦既省錢,又照顧主人的面子,所以壹直是當時招待客人時的主菜。
我們家不常吃豆花。壹家老小九口人。我爸媽在鎮上的修理廠上班,壹個月收70多塊錢。姐姐能掙工資,弟弟妹妹還小,還得呆在家裏做家務。我們總盼著壹頓豆花,過年是壹定的。如果我們不耐煩,我們就不能早到,所以我們期待來訪者。每天早上壹起床,我就去門口看看門框上是否掛著蜘蛛網:“不忙就早點起來;蜘蛛掛在門前,客人在晚上到達。"
有時候,客人真的會來。我們家搬了幾次家,親戚也漸漸疏遠了。經常來的是我叔叔。我叔叔的衣服,即使在我們這個偏僻的小鎮,也是破舊的。但他總是面帶微笑,從口袋裏掏出新鮮的山貨,教我壹些有趣的東西。有壹次,他教我這首兒歌。我問他:“阿姨為什麽不吃豆子和花?”
舅舅笑了:“這是諷刺。說她搶得兇,打翻了砂鍋。”真的,這麽好吃的菜,不搶砂鍋才怪!
我不信,豆腐還能治病!當時拉肚子,疼得厲害。我壹天拉了五次,大家都走樣了。看醫生。打針,吃藥,都沒用。我什麽都不會進口,但是我想吃豆花。父親說:“拉肚子怎麽辦?我怎麽吃?”母親很心疼:“照看孩子真可憐。做頓飯。”最後我破例做了壹盤豆花。壹口氣吃了三碗,小肚子都飽了。第二天,病就好了!
跑去告訴醫生,醫生不信。我記得那是壹位老人。他撫著光頭連連搖頭:“奇怪,奇怪。”
就這樣,菜花和豆腐腦陪伴了我整個童年。後來生活好了,不經意間,豆腐腦慢慢從餐桌上消失了。要磨,要煮,要大膽,要加菜紅燒,誰也懶得麻煩。後來,我們搬出了小鎮,住在了城裏。豆腐和磨豆子的笨拙的石磨永遠只是回憶。只是偶爾,我會想起那首童謠,如果我失去了什麽。
今年春節,我從壹個縣城坐車,看到路邊有個大牌子。右下角有壹行小字:“蔬菜豆腐。”這麽小的壹個字,在不起眼的位置,我壹眼就看到了。趕緊下車,要碗。菜裏加了火腿、臘肉、香菇、黃花,油油的,很誘人。我吃了壹口,味道沒有以前好了。幾分鐘後,我終於失去了興趣,失望地離開了。
現在不是時候。沒有了吃豆花的心情,連原味都不再是原來的豆花了吧?妳如何能品嘗美味的食物?
正文第四章鍋宴
我小時候對冬天的記憶,現在看來只有“鍋宴”了。
那時候冬天經常下雪,家裏總有壹個破瓷罐的小爐子。
木炭是從礦渣堆裏撿出來的。晚上,壹家人圍著爐子,紅紅的火映著每個人的臉,暖暖的。在火上燉壹口沒有耳朵的黑色小鋁鍋,開水,壹撮鹽,幾滴油,壹點幹辣椒——這就是鍋宴。
說是“盛宴”,其實很窮。那時候沒啥吃的,就蘿蔔便宜,賣兩毛錢壹斤,整個進貨才壹毛五。我們家總是選擇買。大部分都是剪下來掛在屋檐下做風蘿蔔幹,壹年四季都有。壹小部分堆在角落裏,供冬季食用。旁邊黑黑的,洗幹凈了,壹根壹根的割,裝在燒著的簸箕裏,上面滾著壹些紅紅的火,反映著人們心中壹些溫暖的欲望。
當身體變暖時,水就會沸騰。把壹塊塊白玉放進去,不壹會兒,香味就冒出來了,房間裏的空氣都活了。如果爸爸以前壹直在講故事,他現在就會停下來。大家靜靜地聽著鋁鍋裏的歌,覺得癢癢的,酥酥的。
有時候,還能有壹撮蔥花,最好的時候,湯裏甚至能有幾塊肉攤剩下的骨頭,撒上壹些姜末,香味會越飄越遠。好像整個冬天我都在這溫暖的香味裏快樂地呼吸著。
熟了,掀開蓋子,壹股白氣沖上來,另壹邊的身影搖搖晃晃像個醉漢。白氣四散,是壹塊白玉,半沈半浮在幽幽的湯裏。大家壹看,都舉起了筷子。
這時,我想起來了,有壹次父親唱了幾句:
“清水浮於白河,
玉泉滿珠。
現在夾壹塊,
三月無肉。"
壹邊唱歌壹邊用筷子搖頭。
那時候正是“文革”後期,父親還戴著“走資派”的帽子(他開玩笑地把買帽子的錢省下來),下班後居委會安排他掃大街。媽媽從火柴廠要了些材料回家,讓我們糊火柴盒補貼家用。糊壹百個火柴盒,只要兩毛錢。爸爸詩的最後壹句是真理。
然而,每天晚上圍著火堆,這壹切都被遺忘了。
我太小了,夠不著。放壹個碗在我面前,給我夾壹下。爸爸說:“來,吃個雞腿。”“給妳壹個鳥巢。”過了壹段時間,我就堆了壹大碗,經常吃得比父母和兄弟姐妹還多。有壹次,鄰居楊二娘疑惑地問三姐:“妳昨晚煮了什麽?是雞和魚。”我忍不住笑了。
但這不是吃玩,而是代替吃飯。
我是吃蘿蔔長大的。鄰居說我們家孩子水性好。我覺得是因為吃蘿蔔。
我們家的爐火整個冬天都很溫暖。
正文第五章看電影
20世紀70年代初,文化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那時候,在國內很少能看到壹部電影。
偶爾會有全國各地的人來看。
看電影的場面很熱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擠滿了水壩。手電筒是奢侈品,電筒成了主要的照明器具。切壹塊竹子,塞壹塊破布。桐油是我們自己榨的。天黑的時候,燈光從四面八方射到這裏。農村沒有專門的篩選場,經常借用隊裏曬谷子的堤壩。大壩很大,能容納八九百人,這是當時集體經濟的特點。近壹點的,用竹凳;再遠壹點,坐在地板上。
這部電影不會有新內容。“中國的新聞吹風會,越南的飛機大炮,朝鮮的哭和笑,阿爾巴尼亞人都不解。”開了十幾裏路,往往是800年前看的老片子。然而壹群人卻張大嘴巴,目不轉睛,津津有味地看著。當我看到上升時,我拍了拍手。
但是,對於青年男女來說,看電影的樂趣不在於看電影,而在於電影之外。在農村,聚會很少,青年男女交流起來相當不方便。除了敘舊,就是看電影。現在是白天,接觸的人太多,眼睛太多。看電影是在晚上,而且是露天的,四周是野地,沒有限制。大隊壹通知我們去看電影,青年男女們就早早下班,回家洗澡,盛裝打扮,沖出去邀朋友。
到了放映的時候,我這裏打著招呼,那裏點著煙,看了壹眼人群中我期待的身影,說話聲音很大,很暴力,壹片混亂。過了壹會兒片子才平靜下來,已經是成雙成對的坐著了。此時,我並不忙著離開。先說甜言蜜語,摸黑捏對方臀部。因為有後來者趕過來,不敢在野外親熱,怕被抓。
影片進行到壹半時,人群開始安靜地漂浮起來。有人假裝說:“二娃子,去,尿尿。”年輕男女滑下大壩,在夜色的掩護下相互依偎。這時候往往會有少年惡作劇,偷偷撿起土塊,扔向那對黑影,然後跑開,捂著嘴竊笑。夫妻倆款款分手,匆匆回頭,卻不敢說什麽,趕緊轉移到另壹個地方。
這種約會不可能是秘密。父母知道,每次放電影,都會有爭吵。“走吧!回來不打斷妳的狗腿!”孩子很辛苦,寧願挨打,也要偷著走。
後來團隊組織了壹個“精神文明清查小組”在影片期間值班。幾個隊被抓住,罰款,並在下壹部電影放映時在揚聲器上宣布作為警告。看電影的人奇怪的少了。
好在很快,“文革”結束,包產到戶,辦起了鄉鎮企業。
有了錢,年輕人壹致要求建電影院。電影院建成時,年輕男女在電影院公開成雙成對地出去。
正文第六章春天的史蒂夫
故鄉松水坐落在四川河邊的壹個山口。石板街突然倒在河邊,石階壹步壹步往下走。那是壹個小碼頭。碼頭上整天拴著幾艘破舊的木船,只有壹艘短途載客的摩托艇來往。
我們家在碼頭上,是壹棟小木屋。壹半騎在山脊上,另壹半探出身子,由幾根木柱支撐著。夏天,河水經常漲到木地板。我每天靠在木窗上看著河。水鳥,白帆,追蹤器,還有上下客船的噪音。這壹天,我在碼頭上看到了壹艘獨特的木船——它是和吳鵬在壹起的!吳鵬船旁邊還有壹條小漁船,恐怕連壹個人也擡不動。
我會註意這艘吳鵬船的。
早上,小漁船被壹個中年人扶著,蕩進下遊河灣,拋了鉤。吳鵬船尾的壹個小火爐升起了煙。壹個骨瘦如柴的女孩拖著大辮子,貓在那裏弓著腰去拿早餐。淘米水在船邊激起了小小的水花。她在帳篷裏彎了壹會兒腰,然後出來了,大辮子在腦後悠閑地長籲短嘆。有時,濕木頭冒出的濃煙會讓她大聲咳嗽。中年人下了鉤回來,就靠在漁船上,早餐準備好了。中年人拿了壹個海碗,蹲在船頭吃起來。女孩走進了小屋。晚飯後,中年男子像往常壹樣上街賣前壹天收獲的魚。不多,就幾斤,但是可以換壹天的食物。那人回來的時候,也像往常壹樣拎著壹包中藥。船上誰生病了?我沒看見。中午,黃昏,父女倆上了漁船,去河灣收魚鉤。回來的時候,船尾又冒出了煙。
這壹天,舅舅從鄉下來了。奶奶說,買條魚。我忙不叠地說:“我去!碼頭上有壹條小漁船,賣鮮魚。”
我拿了錢,跳下臺階,跑向吳鵬船。我們到了。女孩在船尾熬藥,我猶豫著停下來在沙灘上參觀。帳篷裏半躺著壹個中年婦女,腆著肚子,額頭上裹著壹條藍色的大手帕。這是她媽媽,對嗎?懷了孩子,卻又生病了。
姑娘終於註意到了我,放下蒲扇說:“孩子,妳在幹什麽?”孩子!妳比我大多少歲啊!我對自己說,但還是對她說:“買條魚吧。”誰知,她揮揮手說:“不行!”我絕望地轉身要走,帳篷裏的媽媽卻說:“春妮子,把後艙那個賣給他。”原來她叫春妮子!
我停下來,聽見倪子春說:“媽,這壹個是給妳補身子的。”母女倆在那裏咕咕了壹會兒,春雀從船尾走來,氣呼呼地說:
“賣給妳!”
她盯著我,滿臉通紅,穿著壹件藍布碎花上衣。前額的壹綹劉海。
耳垂下脖子上有壹顆小痣。我覺得這顆痣無緣無故的就格外漂亮。
中午的時候,奶奶做了壹碗豆魚,端上來很好吃。但我連碰都不碰。奶奶覺得奇怪,想摸摸我的額頭:“妳生病了?”我躲開了。想起妮子春的紅撲撲的臉和船艙裏的母親。她中午沒有魚吃。奶奶真是,幹嘛買魚吃!
我又來到窗前。
吳鵬號上的煙又升起來了。那壹家人依舊過的那麽平靜,並沒有因為壹條魚的出售而改變。
有時候爸爸上街,春妮就在船尾洗衣服。壹邊洗,壹邊在水聲中大聲唱歌。歌聲像小船壹樣起伏,就像水面上閃耀的銀光,蕩遍碼頭。有時,她提著長頸玻璃瓶上街買醬油,塑料涼鞋(她總是光著腳在船上走)在石板街上踏出清亮的音樂。我站在路邊看著她。有壹次,我看見她在吳的雜貨攤前站了很久,拿起壹根鮮紅的絲繩,翻來覆去地看著,但終於輕輕地把它放下了。系在她大辮子上的這條紅絲繩壹定很漂亮。可惜後來被的杜姐買走了。
我想,等我有錢了,我壹定要給春妮買壹條比這漂亮十倍的紅絲繩。
我期待著這壹天。
然而,有壹天,吳鵬船消失了。原來的泊位上漂浮著壹些腐爛的黃葉。
他們去哪裏了?
後來聽說他們被壹個叫“革命委員會”的人趕走了。據說不能賣魚。
難怪我前幾天在他們的船上看到壹些“茶籠”。
.....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再也沒見過他們。只是在忙碌的間隙,我還是會想起吳鵬的船和那個叫春妮子的女孩。
我回過壹次老家,建了很多樓。碼頭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增加了兩艘大型客船。所以,即使到了春天,妮子也早已住上了樓房,不再以捕魚為生。
她小時候說過。鄰居吳三伯在外地賣私鹽,誣告小偷,把他關進監獄,判了斬首。獄卒知道他受了委屈,很同情他,就給他壹條逃跑的路。說劊子手是他的朋友。砍頭那天,他讓劊子手在砍吳三伯的刀之前拍壹下他的臉,然後舉起刀。吳三伯趁著劊子手舉刀未落的機會,拔腿就跑。他自己和其他獄卒只是假裝追趕他,讓他逃脫。看到平反無望,吳三伯別無選擇,只好答應平反。誰知,行刑當天,這壹招居然奏效了,吳三伯居然逃脫了!
吳三伯既然是死囚,當然不敢回家,於是逃得遠遠的,依舊做著他的鹽生意,在外地娶妻生子。
幸運的是,幾年後革命黨推翻了滿清。所以吳三伯想回鎮上看看他的老伴,吳阿姨。
吳三伯回到家,以為吳阿姨會很開心。誰知,吳大媽壹見,大驚道:“妳不是被砍頭了嗎?”
吳三伯於是告訴吳阿姨他是怎麽逃出來的,在外地躲了幾年。吳阿姨死活不信,說已經把吳三伯的屍體埋在後山了。這可把吳三伯搞糊塗了。他堅信吳阿姨壹定是搞錯了,因為他這幾年的生活是真實的,真實的!
吳大媽拿出壹件血衣,告訴吳三伯:“把妳埋了以後,我特意把妳砍頭那天穿的衣服留下來做紀念。”
吳三伯看到血衣,立刻想起了那天劊子手的鋼刀在他臉上打了壹巴掌。他激動得想跑,但是腿已經麻了。在他起床之前,他已經不同了——他已經死了!
心念壹動,吳三伯立刻變成了壹灘濃濃的鮮血。
奶奶說,壹個人死了還以為自己活著,就會變成噩夢,像普通人壹樣活在人群中。只有知道真相的人,用確鑿的證據告訴他,他已經死了,他真的會死!(至於劊子手用鋼刀扇吳三伯臉的那段,奶奶解釋說劊子手應該是在殺人前突然用鋼刀扇犯人的臉。如果犯人沒有準備,他會不自覺地伸長脖子——只要伸出手讓劊子手砍就行了!)
聽了奶奶關於顏的故事,我居然感到了壹種前所未有的恐怖,我害怕那壹天。我開始註意身邊的人是不是不壹樣了——有時候感覺有人的手腳就像壹場噩夢!
當然,我最怕的是有壹天突然有個人走過來,拿出壹些我還不知道的證據對我說:
“嘿,妳已經死了!”
做個好孩子,董!
正文第十章山顛腳
八分之壹音,十分之壹俗。
確實如此。外婆家離松水只有二三十裏,但那裏的風俗不壹樣。
奶奶家背靠黃瓜山,地處山區。山區人問候家人還是很常見的:擡轎子。轎子必然要跳上轎子,因為是山區,所以有意思。
新娘早在第壹天就已經齋戒了。壹是不方便——不能中途下轎子,二是跳上轎子不能吐。壹大早,我洗得整整齊齊,蓋著紅色的蓋頭,等著婚禮的隊伍。
轎子來了。用壹個漂亮聰明的白人男孩做轎子——男孩坐過的轎子,新娘婚後要生孩子。轎子,在壹種情況下,既輕又結實。輕便,利於爬山;強壯,不怕顛簸。紅杠紅蓋,車頂系龍鳳。轎夫都是身強力壯的漂亮人,系著紅布腰帶,斜挎著紅墊肩,臉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下車,上山。山路由九路轉十八路,隱隱曲折。挑夫們不慌不忙,邁著穩健的步伐在山路上搖擺。腿閑著,嘴也不閑著,在和新娘說話。
“新娘,坐穩了,丟了就進不了洞房了。”
“新娘,把妳的手給我,讓我癢癢。”
有點狡猾,從地上撿起壹塊幹牛糞塞到車縫裏,卻驚呼道:
“哦,不,新娘滿嘴牛屎!”
壹路玩笑。但不孤獨。
照例,新娘出門前要被母親教訓壹頓,不能說話,否則壹進門,夫妻倆就沒完沒了地吵架。
轎夫見這招不靈,也很生氣。那些帶著明亮口音的人唱了壹首小曲:
蕭郎今年剛滿十歲。
娶個大姐姐。
(哎喲!)
A姐長得好看,也好看。
可惜蕭郎不懂愛。
(哎喲!)
姐姐讓他摸自己的奶子,
他說他不吃牛奶。
(哎喲!)
姐姐讓他解開腰帶。
他說家裏沒有便池。
(哎喲!)
……
轎夫大聲“哎喲”壹聲,轎子有節奏地上下起伏。新娘又羞又笑地聽著。她想看歌手,卻不敢掀開轎子的簾子。她只是輕輕撩起面紗,透過轎子的縫隙,偷眼看了壹眼綠禿的人頭。
突然,轎子猛地壹歪,新娘差點從轎裏掉出來——原來是下坡。轎夫們壹手扶著轎欄,壹手扶著她的臀部,喊著他們的歌,飛快地跑著。宋也高喊名堂:
“於航!於航!
(在前面喊)天都亮了。
(以下應該是)地下水。
於航!於航!
天空中有壹位老人。
地面上有壹個轉彎。
於航!於航!"
原來我看不清後面的路,只好在前面不停提醒。
山路狹窄,彎彎曲曲,凹凸不平,七彎八拐。偏偏轎夫故意擡腳狂奔。轎子像波浪中的小船,上下搖擺。新娘傾身傾身,五臟六腑都在往下翻滾,不敢說話,拼命地抓著轎子杠。
就在他奔跑的時候,前面的轎夫厲聲喊道:“天上有光。”後面應急:“地上樹樁!”喊完,轎子杠突然立在樹上,轎夫突然停住,轎子突然停住。轎子裏壹聲慘叫,人再也沒有掉出來,而是滾出了壹只千層繡花布鞋。
轎夫們哄堂大笑,撿起新鞋放在懷裏。
壹路跑著停著,停著跑著,看客們越來越開心。步伐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車杠也是壹會兒換左肩,壹會兒換右肩。從遠處看,轎子就像壹個咆哮的華,壹路舞動。
新娘的晨裝都報廢了。到了婆家,雲開霧散,胭脂不均。丟了壹只鞋,當然下不了轎子。無奈,新郎掏出紅包,從轎夫手裏“買”了雙新鞋。伴娘在幫著擡轎子前,先給新娘穿上。還沒過門,就吃了做媳婦的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