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母親的身份認同 “身份認同”(identity) 是西方文化中壹個重要的概念。對於身份認同的淵源問題, 有很多觀點。英國學者Barker認為,“政治鬥爭、 哲學和語言學研究促使身份認同成為20世紀90年代文化研究的中 心課題” ① 165 。另壹位學者Friedman認為“ 身份認同是歐美文化的風向標······” ③234 。 還有人比如霍爾教授認為早在啟蒙哲學時代,身份認同已經存在。 畢竟,啟蒙即為對人的自我的反思,對社會存在的反思。 不管各派觀點如何, 對於身份認同的模式發展都有某種趨向性的認同即“ 以主體為中心的啟蒙身份認同模式—— 以社會為中心的社會認同模式——後現代去中心身份認同模式” ⑧ 4 65。 母親的民族和種族身份認同主要體現在她的生活方式以及對兩姊妹態 度的轉變上。 母親是壹個大塊頭,大骨架的婦女。她生活十分簡單, 基本保持了黑人的特點:白天幹活時身穿套頭罩衫, 晚上睡覺穿法蘭絨睡衣;整天在戶外幹活,敲碎冰塊,取水洗衣, 甚至敢吃剛宰殺的豬身上切下來的,還冒著熱氣, 而後在明火上燒熟的豬肝。這段自述性描寫,不僅形象、具體, 而且十分生動。從舉止、 行動到著裝讓我們見到了壹個真實典型的美國黑人婦女形象: 身體強壯,意誌堅定並具有男子氣概。母親勤勞、能幹, 沒有受過多少教育,貧窮但是樂觀。 她對兩個女兒的不同態度象征著美國黑人大眾對民族文化的不同認同 角度。在民族文化認同面前,她是壹個由迷茫轉向清醒的黑人。 她迷茫是因為她不知道如何調和與傷痛文化的關系; 她清醒是因為她真正理解了文化和遺產的含義, 並最終為遺產的歸屬做了正確的選擇。母親對迪伊的感情是復雜的。 她為迪伊的成功,個人能力及姣好的外貌而驕傲, 但是卻反感她的自私。盡管她看到女兒並非傳統非洲的打扮, 雖然很刺眼,她仍然覺得很好看;女兒向她問候,雖然聽不懂, 她還是接受了;迪伊改了名字,母親雖然失望, 卻也努力學著用新名叫她。所有這些都告訴我們, 母親對黑人文化民族主義運動雖然壹無所知, 卻也努力配合並試圖去了解她。 但是當發現迪伊自私地要拿走家裏的日用家當卻不知道他們的歷史和 所凝結的情感時,母親對迪伊這種拋棄傳統的舉動徹底失望了。 對待麥琪,這位傷痛文化的象征, 媽媽最初的態度是有意忽視和回避。壹場大火燒傷了麥琪, 給母親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女兒穿了壹件衣服,問媽媽:“ 我看上去怎麽樣啊?” ⑦ 96 實際上她是希望得到媽媽的正視和肯定 。母親回避了她的問題。故事中母親有這樣壹句話,“ 過去我以為她也很討厭麥琪。” ⑦ 97 母親對她是失望的, 甚至是為她感到羞恥。 母親在百衲被事件之前從未擁抱過可憐的小女兒。 可憐的母女倆想相互溫暖,卻因為那段傷痛的歷史而無法靠近。 最終還是麥琪讓母親清醒過來了。“讓她拿去吧,媽媽,”“ 不要那些被子我也能記得迪伊外婆。” ⑦ 103 麥琪的話, 讓母親如夢初醒。“我緊緊盯著她。她站在那兒, 將壹雙疤痕累累的手放在裙褶縫裏。” ⑦ 103 母親終於正視了麥琪 ,她看到了真正的文化遺產,讓她驕傲而不是羞愧的文化遺產。 母親的性別身份認同主要體現在她的生活細節上。 母親有著幹男人活的粗糙的雙手, 她能像男人壹樣毫不心慈手軟宰豬並收拾幹凈, 甚至還能壹個人殺掉並收拾好壹頭小牛。 讀者並不知道家裏有沒有男性人物。而母親可以像男人壹樣幹活, 成為家庭的支柱,呈現父母親雙重的角色。這委婉抨擊了男權主義。 女人不單單是必須在教堂,廚房或者臥室裏, 她還可以完全撐起壹面天。這就表明了母親的性別身份認同。 二、 迪伊 的身份認同 迪伊的民族和種族身份認同問題主要體現在前後對待母親、 妹妹的態度落差上。十二年前當她們家的老房子著火時, 迪伊期望著這老房子連同他們世代相傳的生活方式壹起化為灰燼。 當她還在家鄉讀書時,她時常嚴厲地強迫她母親和妹妹聽她讀書, 把整個有關白人生活習慣的文字與謊言滲透並強加給母親和妹妹。 迪伊十六歲時,就“形成了自己的風格,而且她也知道什麽是時尚” ⑦ 97 。她曾主動追求過壹個男孩。這次迪伊放假回家時, 已經過良好教育,頭發好看,身材窈窕而豐滿。當她走進家門時,“ 穿了壹件拖地長裙,裙子寬松,隨風擺動, 裙子的顏色也花哨得耀眼,大塊的黃色和橙色, 亮得可以反射太陽的光線。她佩戴的金耳環直垂到肩膀上, 臂上的手鐲隨著手臂的擺動叮咚作響” ⑦ 99 。 進門後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照相機壹張接壹張地搶拍照片, 而且盡量把房子、母親、妹妹、牛拍進去。 為什麽迪伊如此熱衷於拍攝這樣的照片,難道她珍視這壹切? 迪伊當初去城裏上學時,母親曾給過她這兩床被子, 但她嫌棄被子太舊而拒絕了。這次迪伊回家突然發現被子, 要求把被子掛到墻上,做為藝術裝飾品。 當母親說她已經許諾將被子給麥琪時,她就像挨了蜂哲似地驚叫:“ 麥琪可不懂被子的價值, 她可能會愚蠢到將它們當成普通的被子來使用。”“ 麥琪會把它們放到床上每天都使用,那樣的話,五年之後, 這兩床被子就會變成破爛了” ⑦ 102 -103 。 與母親和妹妹不同,她把家裏遺傳下來的物品(凳子、桌子、 餐具和百鈉被)當作裝飾家居用的手工藝品。 迪伊認為傳統的文化遺產應當倍加珍視,而不是當普通物品來使用, 那樣會毀了它們的藝術價值。在爭取社會地位、 權利和尊嚴的鬥爭中,美國黑人既向著過去又朝著未來。 他們在歷史中尋找根源,發掘本民族昔日的榮耀, 從祖先的遺產裏尋找文化淵源,尋找激情,自豪和力量。 這就是迪伊的希望,她用模糊的身份認同來拉近與民族文化的距離。 最後母親堅決維護麥琪擁有被子的行為觸動了迪伊,她對妹妹說:“ 麥琪,妳也該有點出息才行。 我們現在生活的時代與以往大不壹樣了, 但按照妳和媽媽現在的這種生活狀態來看, 妳們是絕對體會不到這壹點的” ⑦ 103 。 迪伊的民族種族身份認同問題還體現在她自己改名上。 迪伊的名字是從上壹輩繼承下來的,為了紀念逝去的親人, 取他們的名字是壹種傳統和榮耀。 迪伊卻認為這個名字是她的壓迫者叫的,把名字改成又長又古怪的“ Wangero Leewanika Kemanjo”, 而且與男朋友使用壹些穆斯林和非洲語的問候語,如:“wa- su-zo-tean—o”,以此來表示獨立於傳統之外。 遺憾的是迪伊只是通過這些表面文章來維護她的尊嚴, 而在心靈深處,她對本民族的文化毫無敬意。否則, 她就不會把別人的生活習慣、處世方式、 道德準則強行灌輸到她的母親和妹妹麥琪的頭腦裏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迪依是她所受教育的犧牲品( 因為教材是由白人編寫的)。 據Helga Hoel(1999)考證,迪伊問候自己母親的第壹句話“Wa- su-zo-tean-o”是烏幹達語,相當於“早晨好!” 也可以譯成:希望妳昨晚睡得好。明知道母親聽不懂,還這樣問候。 可見她的目的只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學識和時髦。第二,她穿的長裙。 她的飄逸、耀眼的長裙確實是非洲的服飾, 但是只有東非和穆斯林的婦女才會穿這樣的落地長袍。除此之外, 就是旅遊區專門向遊人出售的時髦款式。 真正傳統的非洲女裝應該是兩片裙或有明顯腰線的裙子。第三, 她新換的名字。按照她的意思是:“ 我無法忍受照那些壓迫我的人的名字給我取名。” 可是她的母親可以把名字的歷史追溯到內戰以前。 母親是依約翰遜家族祖先和傳統給她命名的。迪伊不知道她的來歷, 想當然地以為名字的來源是白人,而且據Helga Hoel的研究,“Wangero-Lee-wanika Kemanjo”是拼錯的幾個東非部落的名字的組合。第四, 她的索要。她要拿走家裏還在使用的攪乳器蓋子和攪乳棒當裝飾品, 可她並不知道這些日用家當的歷史。 可見迪伊對新近接納的非洲文化知之甚少,對現實生活中, 他們擁有的美國黑人文化遺產同樣的無知。她的認同很是膚淺。 三、麥琪 的混雜身份認同 麥琪身體贏弱,相貌平平。在壹次大火之後, 她渾身上下留下了燒傷的疤痕,她總是下巴貼近胸口, 眼睛盯著地面,走路時拖著雙腳。 她和母親壹樣自覺不自覺地固守著黑人自我的某些特征。 母親是這樣刻畫她的:“妳有沒有看見過壹個跛了腿的動物, 比如說壹只狗,被壹個粗心莽撞的有錢買得起汽車的人壓傷後, 側著身子向壹個對此壹無所知、卻萬般呵護它的人走去時的樣子?” ⑦ 96 她羨慕迪伊的壹切。在生活中,麥琪處處被動, 甚至不像她母親那樣雖然謙卑卻有主見。當迪伊和男朋友回家, 男朋友要擁抱麥琪時,她變得異常緊張,“向後倒退”,“ 渾身發抖”,“汗水從下巴直淌下來” ⑦ 99 -100 。 女權主義者認為,缺乏自信是婦女尋找自我、 復蘇自我意識的壹大障礙。麥琪沒有認識到這些, 她害怕外面的世界,把自己封閉在精神的“監牢”裏, 給自己套上精神枷鎖。她也許根本沒有考慮到自己的黑人身份, 也許也沒考慮到自己的女人身份。她只存在於自卑之後。 她不敢爭取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只是壹味退讓:“‘ 讓她帶走被子吧,媽媽。’她說話時就像已經習慣從不會贏的人, 或是像沒有什麽東西是值得給她似的” ⑦ 103 。 這就是麥琪的生活: 從不爭取任何她們想得到的即使本就屬於她的東西。發生矛盾時, 她總是讓步、忍受,認為壹切理所當然。 麥琪的手像魚壹樣軟弱無力,恐怕也像魚壹樣冷冰冰吧。她期待, 卻很害怕直接面對權力運動。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和姐姐說話, 吃過飯後在廚房裏洗碗,故意延遲不願早出來。她期待過, 卻發現文化運動並沒有給她帶來解決困境的方法。 她對迪伊的回避和敬畏就象征著傷痛文化在文化運動面前的無助。 在母親的幫助下,麥琪最終擁有百鈉被,這是她人生的第壹次勝利, 也是她自我意識覺醒的第壹步。她從心底發出“真正的喜悅的笑” ⑦ 104 ,而非擠出來的。毫無疑問, 她就是這個家族文化與傳統的最理想的繼承人。 這也正是為什麽沃克在小說的結尾讓母親從迪伊的手中奪過被子, 給了麥琪。這是母親的選擇,也是作家本人的選擇。 四、沃克的身份認同問題 沃克在文中用“約翰尼·卡森”和“被子” 等線索告訴讀者故事發生的時間: 20世紀60年代後期70年代早期。 而這壹時期及早前整個60年代,對作者、 對所有美國黑人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時期。 轟轟烈烈的民權運動對於當時作為民權運動積極分子沃克來說簡直就 是壹切。黑人運動、黑人的權利、 黑人地位等黑人問題是她生活的中心。作為黑人, 她要認同自己的文化,但是認同並不能像迪伊那樣的尋根、改名字、 換服飾。而作為女人,她也要獲得壹個認同。在《外婆的日用家當》 壹文中為實現種族,民族身份認同,沃克通過象征, 使迪伊代表膚淺的黑人文化運動分子, 使麥琪代表曾經受奴隸制度剝削的落後黑人文化及存在, 使母親代表普通的黑人。普通的黑人選擇麥琪作為文化繼承者, 壹切塵埃落定。強調黑人權利而不能強調黑人權力, 強調黑人非洲文化但不能忽視美國文化。 這就是沃克的民族種族身份認同。 通過塑造作品中的三個女性人物,沃克實現了自己的女性身份認同。 作為黑人婦女,沃克不可避免有自己對待自身文化性別的態度。 在小說中主要角色全被沃克設為女性,而男性竟是缺席的。 我們不知道父親是誰,但是我們知道母親可以像男人壹樣幹活, 承擔父母親雙面的角色。難道這就是黑人社會?女人地位提升, 男性缺席? 溫軍超 (許昌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許昌 46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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