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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年味

又雙叒叕要過年了!

臘八節都到了,春節還會遠嗎?

對中國人來說,春節,是全年最隆重最充滿儀式感的日子。

對潮汕人來說,春節更是感情和期盼的寄托。從小,我最期待的就是過年了。

潮汕地區的年味,似乎從冬至就悄然開始了。

潮汕人認為,冬至早上,吃過那碗又甜又圓還有點紅的“冬節丸”,就代表著“又長壹歲”了,新年也就來了。潮汕媽媽更是清楚,冬至的到來,便意味著,該開始拜神,答謝神恩,同時著手準備過年了。

每到這時候,走在大街小巷上,總能時不時嗅到蒸紅桃粿時散發出來的香氣,仿佛已經能感受到逐漸濃烈的年味。

冬至後的第壹口紅桃粿開始,我便進入滿心期待的狀態。那時候,我熱衷於每日早起必須先撕日歷。撕下舊日歷,同時在心裏默數,何時才能到年三十?

從前的日子過得慢,那時候啊,心裏總抱怨,壹天只能撕壹張,真是太無奈了!但大概是因為心中充滿期待,所以,簡單的事情也覺得特別重要!現在,我已經很多年不用日歷了,但當時那種近乎執著的儀式感至今依舊清晰。

臨近年底,似乎做什麽事都會格外愉快。

無論是與家人壹起打掃屋子,隨媽媽祭祖拜神,纏著爸爸買玩具,和哥哥在門口放鞭炮,帶著弟弟偷吃糖果,三個孩子圍著小書桌寫作業,在門口彈彈珠,合力給家裏的大橘貓洗澡......

還是跟著媽媽做紅桃粿,和小夥伴看老人們寫春聯,或者偷溜進小鎮那家老字號糖店,看制作潮汕糖蔥,甚至什麽都不做,只是安靜坐在門口,邊撫摸大橘貓的脖子,邊看著陽光逐漸消失在小巷的盡頭,心裏都能湧出簡單的幸福感.....

日子隨著壹張張撕落的日歷,壹天天過去。終於,就到除夕了。除夕大概是潮汕家庭最忙的壹天,也是小鎮菜市場最擁擠的壹天。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媽媽便要忙碌張羅備辦各式年貨了,老式鳳凰單車在擁擠人潮中穿行,前車籃與後貨架載滿雞、鵝、鴨、魚肉、蔬果糖餅、新碗筷、鮮花盆栽、春聯以及壹定不能少了的柑桔、青橄欖。

在媽媽采購年貨的時間裏,我們也不閑著。

潮汕人講究年初不動掃帚,正月初壹到初四,家裏是不能打掃的。於是,除夕這天壹定把家的裏外都打掃幹凈,整理好各自的東西。等到媽媽采購回來,我們要幫著整理,洗碗洗菜,嬉鬧中,通常不知不覺間,便接近午飯時間了。

午飯過後沒多久,便要開始準備“拜老公”(祭祖宗)了,壹張簡單的圓桌上擺滿食物,祭品。父親會將代表祖宗的香爐從神龕上請下來,妥善安放在桌子上,父親與母親壹起焚香禱祝,請祖宗用餐,接著我們三兄妹由爺爺奶奶領著,按照長幼依序跪拜。

“拜老公”通常要1-2小時,祭祖過後,全家圍爐吃團圓飯,分發“壓歲錢”。晚餐過後,大家忙著收拾飯桌,清掃廚房,最後還須給水缸貯滿水,米缸填滿米,燃油燈火填滿油,亮起燈籠,到正月十五都不能熄滅,以象征“歲歲有余”、“年年不斷炊”的好兆頭。

正月初壹,小鎮便開始迎來熱鬧的大遊行活動,以及潮汕傳統習俗——“營老爺”。潮汕大多數的村莊都有自己的神,我們稱神仙為老爺。逢年過節的時候,村民們將神像從廟裏請出來,舉行拜祭儀式,然後在整個村子裏舉行遊行活動,祈求新的壹年風調雨順,人人平安,最後再送回神廟安放。

從正月初壹開始,到正月十五,有些村子還會壹直持續到正月二十壹,每天都會有大小不同規模的營神祭拜活動。對於潮汕小孩子來說,過年期間沒有什麽比營老爺更令人亢奮的!

還記得那時候,奶奶跟我說過年摸老爺金身,新的壹年成績壹定最好!

對兒時的我來說,若是能在遊行的過程中,用手摸下老爺金身,就仿佛新的壹年考試穩了!那種驕傲和興奮感能持續好幾天!可以說,在我還很懵懂的年紀裏,潮汕老爺就是我的第壹個偶像了!

正月初,在小鎮裏,時不時能聽到鞭炮聲,鑼鼓聲,英歌舞的吶喊聲。每到這時候,小孩子們大概就是最興奮的人了,循著鑼鼓聲,壹群孩子像尾巴壹樣跟在隊伍後面,也跟著大聲吶喊!

有些孩子跟著大人站在小鎮街道兩邊看熱鬧,若是在營神隊伍中看到了熟悉的小夥伴,總要大聲呼喊他的名字,若是對方發現了,看過來並揮手致意,那種榮耀感就像仿佛得到全世界!

潮汕每年有好多次營老爺,並不是只有過年才有。在我的記憶中,每壹次營老爺活動就是壹場全民狂歡,只是過年時候的總讓人印象格外深刻些!

長大後,我已經不會跟在隊伍後吶喊,也不會再每壹場都追著看,可是,只要到過年,只要聽到鑼鼓聲,我依舊會感覺到無比的興奮,似乎在這喧囂熱鬧的氛圍中,潮汕人的年味便濃烈到了極致!似乎只要還有營老爺,潮汕人的年味,就不會淡!

除了營神活動,我還記得,兒時的春節,在學校門口,會有竹子搭建的簡易戲棚,鄉裏會請來真人戲班唱潮劇。那時候,總能看到臺下坐滿壹大群老人,曬著暖烘烘的太陽,樂呵呵地聽劇,有些孩子會趴在戲臺邊,而有些淘氣的小孩會趁大人不註意,順著竹子架,偷溜進後臺,但總是很快就被發現,然後,孩子們壹哄而散,大人也就笑笑著由他們去。

小孩子總是坐不住的,對於潮劇沒有太大興趣,但是,潮汕另壹種戲劇,卻總能讓孩子沈迷其中。盡管我壹直覺得它看起來就像是迷妳版的潮劇。

那時候在村門口,壹連好幾天,都能看到生動有趣的鐵枝木偶戲,簡單的竹架搭成小戲臺,壹塊頗具潮汕特色,繡著龍鳳的幕布,遮住幕後手執鐵枝的師傅。師傅們邊控制木偶,邊講著彩樓記,蘇六娘,井邊會等潮汕民間故事,活靈活現的木偶,引人入勝的情節,和師傅們聲情並茂的講解,唱腔.......

這些總能讓孩子欲罷不能!在沒有手機,沒有網絡的年代,小鎮壹方小戲臺邊,總是圍著壹大群半大孩子,在壹陣又壹陣嬉笑聲中,以及空氣裏飄蕩著的烤紅薯香味中,站著就能看上大半天,從來不厭......

盡管情節已經記不太清,但當年的快樂,是我往後多少年,看再多電視,追再多劇,刷再多的視頻,都無法與之比擬的。

可惜,好多年了,我再也沒在小鎮上看到木偶戲了,或許這些只能永遠藏在回憶裏了!

於我而言,兒時的年味就藏在潮汕普通小鎮普通家庭的年夜飯裏,彌漫在每年都有的營神活動的熱鬧中,凝聚成壹家老少團圓時飯後的壹杯小小的工夫茶,也沈澱在我成長歲月中的記憶深處!!

在我無憂無慮不識愁滋味的年紀裏,不曾經歷生離死別,不曾面對生活的孤苦,也不曾懂得何謂團圓,何謂美好的懵懂歲月中,這些點滴往事,斑駁回憶,對我來說,從前到如今,甚至往後,始終是最深刻,最珍貴無比的寶藏!

很快就又要過年了!我現在就特別期待能趕緊回家,吃壹口媽媽做的紅桃粿,在擁擠的菜市場購置年貨,也特別期待今年的營老爺!更重要的是,我也想讓孩子感受我兒時感受到的年味!

這幾年總有人覺得年味淡了,確實與以前相比,有很多不同了,但,對我來說,其實潮汕人的年味,壹直喧囂熱鬧,從來不曾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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