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在食櫻桃時,流行在新鮮櫻桃上澆乳酪以佐味。北朝、唐宋時代提到“酪”、“乳酪”,通常都是指甜酪,也就是半固態的天然奶酪,而非幹酪。乳酪既然是凝凍狀的,在吃櫻桃的時候,就可以把這樣的乳酪像澆鹵壹樣,澆沃到鮮紅的櫻桃上。以鮮乳酪的肥濃滋潤相配初熟櫻桃的鮮甜多汁,其口感之美,可想而知。由於蔗糖在唐代成為通行的甜味品,唐人在櫻桃上澆乳酪之外,還要加澆蔗糖漿,增加了酪澆櫻桃的甜度,使這壹道美點臻於完美。
現在壹些新新人類、小資們喜歡光顧“泡沫紅茶館”之類的地方,喝些頗具西式風格的“紅豆刨冰”什麽的,其實這些東西在宋代就有了。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就描繪了汴梁街頭的冷飲攤,青傘下高掛著“香飲子”、“飲子”字樣的招牌。相關書籍上還記載了當時的其它飲料:“綠豆甘草冰雪涼水”、“雪泡豆兒水”、“雪泡梅花酒”、“雪泡縮脾飲”……
宋代詞人辛棄疾曾作《菩薩蠻?6?1坐上賦櫻桃》壹詞,開篇即說:“香浮乳酪玻璃碗,年年醉裏嘗新慣。”讀者讀過這二句詞文,或許會覺得有些難以理解,不明白賦詠櫻桃,為什麽要提到乳酪。其實,如果知道古人在食櫻桃時,流行向新鮮櫻桃上澆乳酪以佐味,這兩句詞的涵義,便不解自明了。
吃櫻桃時澆以乳酪,這種食法,最早的記載大概是在三國時代。在魏文帝的文集中載錄了鐘繇的書信,其中提到賞賜“甘酪及櫻桃”。據史書記載,東漢靈帝喜好胡服、胡飯、胡樂,京都貴戚都競相效仿。酥、酪等乳制品,或許正是作為“胡飯”的壹類,在漢末胡風胡俗流行之下,被中原貴族初步接受的。魏晉北朝時期,北方少數民族頻繁入遷中原,使得胡風胡俗在北方地區影響日深,反映在飲食習慣上的表現之壹,便是乳制品壹度成為北方人民的日常食品。後魏賈思勰在《齊民要術》中,專辟壹章詳細介紹畜牧及乳制品制造技術,當時北方地區的生活風俗,由此可見壹斑。
據《齊民要術》介紹,“三月末,四月初,牛羊飽草,便可作酪,以收其利,至八月末止。”其他季節,“天寒草枯”,牛羊羸瘦,產奶不多,不能大量地造酪。三月末,四月初,正是暮春、初夏,也就是櫻桃成熟的時節。每年,新酪的制作正與櫻桃的成熟同時,所以,宋代詩人陸遊有詩句雲:“蠟櫻、桃子、酪同時”,梅堯臣則曾作詩雲:“昨日酪將熟,今日櫻可餐”。在漢唐時代,黃河流域的氣候、水土、植被條件與今日很不相同,櫻桃樹生長很是普遍,至初夏大量結實,因此,櫻桃是北方人生活中很重要的壹種果品。人們發現,將在同壹季節出產的兩種美味——乳酪、櫻桃混拌在壹起享用,風味加倍美妙,於是,年年“嘗新”時,乳酪便也成為必不可少的佐味佳品。
《齊民要術》中記載有造酪法,與今日制造奶酪的工藝大致相同。書中提到三種酪制品,“甜酪”、“酢酪”和“幹酪”。其中,酢酪相當於今天的酸奶,味道酸甜;幹酪則是壹般的奶酪經過加工,脫水曬幹而成,其狀態比較接近今天我們所見、所吃的西式奶酪制品。而甜酪,其味道是壹般天然奶酪的口感,但是,其狀態卻與我們今天習慣見到的幹奶酪不同,是半固態、凝凍狀的,在形態上更近似酸奶(參見《齊民要術校釋》,繆啟愉校釋,中國農業出版社,1998年)。北朝、唐宋時代提到“酪”、“乳酪”,通常都是指甜酪,也就是半固態的天然奶酪,而非幹酪。乳酪既然是凝凍狀的,在吃櫻桃的時候,就可以把這樣的乳酪像澆鹵壹樣,澆沃到鮮紅的櫻桃上。以鮮乳酪的肥濃滋潤相配初熟櫻桃的鮮甜多汁,其口感之美,可想而知。唐人因循北朝風俗,仍然保留著日常食用乳制品的習慣,牛羊乳汁、酥、酪等乳品,都被唐人視為美味,因此,在唐代,在品嘗櫻桃的種種方法中,最普遍、最受歡迎的吃法,始終是乳酪澆櫻桃。五代人王定保在其所著的《唐摭言》中記載有這樣壹則軼事:“唐時新進士尤重櫻桃宴。乾符四年,劉鄴第二子覃及第……覃潛遣人預購數十樹,獨置是宴,大會公卿。時京國櫻桃初出,雖貴達未適口,而覃山積鋪席,復和以糖、酪者,人享蠻畫壹小榼,亦不啻數升,以至參禦輩,靡不沾足。”在公元 878年的壹次新進士宴上,主賓們壹***吃掉了幾十棵樹產出的櫻桃,僅用以澆佐櫻桃的乳酪,就用去了不止好幾鬥。
唐人盛行的這壹道美點,因為口感芳美,在後世壹直流傳了很久,直至宋元,在暮春櫻桃初熟的時節,吃糖酪澆櫻桃“嘗新”,仍然是不可缺少的保留節目。既然吃櫻桃時壹定要伴以乳酪,古人在賞賜、饋贈櫻桃的時候,索性連同乳酪壹並奉送。如宋人劉筠便有詩句說道:“內苑朱櫻兼酪賜”,這是說天子賞賜臣僚以櫻桃、乳酪。梅堯臣則收到了友人贈送的“酪及櫻桃”,特意作詩以誌其事。
唐宋人吃糖酪澆櫻桃十分講究。白居易在詩中形容自己享受天子賞賜的櫻桃的情景,說是:“手擘才離核,匙抄半是津。”——將櫻桃刨開、去核,盛在盤碗中,澆上乳酪、蔗漿,用小匙舀食。當代家庭中也常用酸奶或冰淇淋澆在草莓等水果上,自制家庭冷甜食,方法與古人正相類似。與今天壹樣,唐宋人用以澆櫻桃的乳酪、蔗漿,事先也都要經過冰鎮。宋人有詞句詠此事雲:“金盤乳酪齒流冰”(曾覿《浣溪沙?6?1櫻桃》),“多情更有酪漿寒”(李洪《浪淘沙?6?1櫻桃》),元人乃賢在《宮詞》中也稱詠:“上苑含桃熟暮春”、“醍醐漬透冰漿寒”,讀來真是令人垂涎三尺。我們今天在吃水果酸奶、冰淇淋拌草莓壹類冷甜食時,往往以為自己是在享受“西式風情”,殊不知,類似的美味,老祖宗早就發明而且享用過了。
對於這樣壹道美食,唐宋人講究動用精美珍貴的器皿來盛放,如金盤、金甌、琉璃盤、玻璃碗、彩畫榼,等等,以映襯櫻桃的瑩紅、乳酪的凝白。糖酪澆櫻桃口感甘美滋潤,視覺上又如此賞心悅目,難怪唐宋人對其無限愛賞,將它入詩,入詞,入史,入筆記,入傳奇。
其中,尤以唐代傳奇文學的代表作品、蔣■所著《昆侖奴》,對於“酪澆櫻桃”的制法、食法,描寫得最是具體。文中寫道,男主人公崔生奉父命去拜謁當時“蓋代之勛臣壹品者”(有人考證,此人物暗指名將郭子儀)。在拜訪中,勛臣的家伎們“以金甌貯含桃而擘之,沃以甘酪以進”,將櫻桃放在金甌中,剖開去核,澆上甜乳酪,進獻上來。勛臣命壹位穿紅綃衣的家伎遞壹碗酪澆櫻桃給崔生,不料,崔生少年單純,在家伎們面前面紅羞怯,不好意思進食。勛臣於是傳命紅綃將櫻桃壹匙壹匙地舀來餵給崔生,搞得崔生愈加害羞,不得已只好吃下,他的純真,引得紅綃不由微笑起來。近來,有壹句從西方舶來的警句頗為流傳,大意是,愛情通向心靈的道路經過胃,這句警語正應和了發生在崔生與紅綃之間的情形——在壹匙匙甜潤的酪澆櫻桃的餵送當中,哎呀,愛情竟然悄悄地、然而又是迅速地在壹雙少男少女的內心深處燃燒起來了。
崔生回家就開始害起了相思病.家裏忠心的昆侖奴,自然不會讓主人失望.半夜,昆侖奴不僅幾分鐘解決了大人物府裏生猛的看家狗,而且背著崔生跳過十道高墻,和心中的紅綃談了場月下戀愛……
後來,壹個美麗的愛情故事發生了,與之相伴的還有壹個激動人心的俠義故事,而這壹切,都是由壹道甜品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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