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彩雲國的建國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當時正處於魑魅魍魎橫行跋扈的年代。
在這個看似永無止盡的混亂之中,壹名青年踏上旅途。
青年壹路斬妖除魔,衷心祈求人民安居樂業,持續著漫長無終點的旅程。
終於他的誠心感動了八名神仙。
藍仙、紅仙、碧仙、黃仙、白仙、黑仙、茶仙、紫仙——人稱彩八仙的八位以顏色為名的
神仙,發揮神力幫助了青年。
青年名為蒼玄,正是籍由八仙神通打造壹國根基,為人間開創嶄新治世的彩雲國開國君主。
蒼玄駕崩之後,八仙也隨之消聲滅跡。但據傳他為八仙所興建的雅致宮殿,以神仙的居所——仙洞宮為名,至今仍然屹立在王城的壹隅。《彩雲國建國傳說——作者不詳》
深夜——王宮深處,壹群朝廷重臣正進行著壹場密談。
“……的確是壹個大問題。”
“正是,事態嚴重。”
“陛下登基已經半年。”
“難道無計可施嗎?……”
“原本還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
“咱們這群老頭實在跟不上年輕人的流行。”
“胡扯!那算什麽流行!?”
壹名血氣仍旺的老邁朝臣憤懣地大吼。他年輕時曾是活躍於沙場前線的名將,直到年過六十的今天仍舊不改躁進的個性。
“可是再這樣下去——”
“沒錯,再這樣下去佞臣、奸臣之徒難保不會出現。”
“豈止,窺視王位之輩亦是蠢蠢欲動。”
“目前最重要的是——”
其中壹名老臣的語氣顯然比眾大臣來得冷靜,卻也帶著滿面愁容低噥道:
“……必須想辦法杜絕鬧得滿城風雨的謠言。”
現場馬上靜了下來。的確,目前首當其沖的就是那個問題。
“沒、沒錯!”
另壹個拭著汗幹咳數聲。
“與其擔憂不知何時會出現的佞臣,吾以為安撫百姓的情緒才是首要之事。”
“可可可是……我們已經用盡壹切方法了!”
“到底該如何是好?”
整個密談議論紛紛,始終提不出最佳方案。壹直保持緘默的某人倏地開口。
“——老夫心有壹計。”
由於此人正是國內最具份量的朝臣,四周頓時噤聲不語,所有人均以期待的目光直盯著他。
“——俗話說得好。”
蓄著蒼蒼白髭的老臣意味深長地綻開嘴角,“所謂:妻乃夫之克星是也。”
第壹卷 紅風乍現 第壹章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眾人皆知這座道觀壹到這個時刻便會傳來悠揚動人的二胡樂曲。
音色著實優美,因此鄰近導管的酒樓與茶亭當中總有不少客人是看準了這個時間專程前來聆聽。二胡的音樂廣受眾人好評,但演奏二胡的少女深受喜愛的程度更是遠超過二胡,——不知情的只有本人而已。
今天又是在孩子們的哀求之下結束授課,少女——紅秀麗接著拉起了二胡,但今天演奏的不是樂曲,而是孩子們最喜愛的彩雲國建國傳說。
伴隨著音樂的余韻,秀麗壹如往常做下故事的結尾。
“……於是,彩八仙就是消失無蹤,據說他們已經融入百姓的生活當中,或許現在正居住在我們的左鄰右舍呢!”
當秀麗笑道:“好了!說完了!”原本壹臉認真圍繞在她身旁的孩子們便“呼——”地籲了口氣。
“秀麗老師!”
“嗯?”
“王城裏真的有仙洞宮嗎?”
秀麗將二胡擱在壹旁,然後笑道:“是的。”並撫摸少年的頭。
“雖然現在已經改名為仙洞省,但靜蘭說過的確位在王城的某處。”
“那秀麗老師看過嗎?“
壹個梳著包包頭的可愛小女孩目光閃亮地攀著秀麗的膝蓋。
聽到這個問題,修理嚴肅地嘆了口氣。
“很遺憾,我沒有看過,我也壹直希望至少能夠看到壹次就好,可惜是位在王城,如果參加國試就能進入王城,但只有男孩子才能參加。”
“那我長大也要去參加國試,變成壹個了不起的大官,然後娶秀麗老師為妻,再帶秀麗老師進城。”
看著活力充沛的少年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秀麗不禁笑道: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可是柳晉,既然立定了誌向就應該更加用功才對呀,妳昨天的功課又忘記寫了對吧。”
“那、那是因為……”
少年手足無措,壹邊梳著包頭的少女抱著秀麗,伸舌頭扮了個鬼臉。
“哼!妳少做白日夢了,妳從來不寫功課。”
“柳晉想當官還不如學學靜蘭去參加國武考試成為武官來得更快。”
“啊——對呀、對呀!因為他打架很行嘛!反正只有這點厲害。”
“可是他很怕他娘跟秀麗老師,未免太沒用了吧?”
“妳、妳們……”
少年漲紅了臉、掄起拳頭,此時道觀傳來敲門聲。
“抱歉,如我打攪了,小姐。”
壹見到進門的頎長身影,秀麗驚道:
“——靜蘭!妳怎麽會來這裏?”
“啊——!是靜蘭!”
“靜蘭!來玩打仗遊戲——!”
轉眼間被孩子團團圍住的青年——靜蘭面露苦笑。
“呃……抱歉,今天有點事,改天好嗎?”
“什麽嘛——”少年失望地喊著,靜蘭輕敲少年的額頭然後步向秀麗。
“小姐,能否請您盡快回府?府上有貴客來訪。”
“什麽——”這次輪到全部的孩子失望大喊。
秀麗也為了這個不速之客暗暗叫苦。——怎麽這麽不巧,我今天還有非常重要的“工作”等著要做呢!到底是哪個不識好歹的挑這個時候不請自來!?想歸想,秀麗仍然很快站起身,逐壹撫著依依不舍地揪著自己裙擺的孩子們的頭。
“抱歉,今天就到此為止。今天教的不可以忘記哦,柳晉也要記得寫功課哦。”
眨了眨眼,秀麗便與靜蘭偕同上路,途中秀麗納悶地側著頭。
“——我說靜蘭,這個時候妳怎麽會來這裏?記得妳今天要上朝不是嗎?”
“是的……小姐說的沒錯,只是目前來府中的訪客要求我同行……”
“對方為了私事要妳回府?——這位訪客的身分不普通啰?”
“呃、嗯……”
對方含糊其辭的口吻令秀麗愈加起疑。
靜蘭外貌溫文儒雅,實際上劍術相當高強。因此,即便秀麗家——亦紅家這個後盾名存實亡,他仍然以破例的速度展露頭角,現今在武官之中已小有地位。雖說在整個朝廷中他還不成氣候,但是壹個能夠對靜蘭產生影響力的人士,在秀麗心中絕對是個大人物。
“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知是為了何事前來見我,不過禮貌上應該事前通知壹聲才對吧。臨時才突然來訪……害我的計劃全被打亂了!整個都亂了!”
秀麗握住拳頭,猛地仰望靜蘭,並緊緊抓住他的前胸衣襟。
“怎麽辦啊,靜蘭——!這個月又要透支了!接下來原本有件報酬很不錯的工作現在全泡湯了!還以為這個月可以有錢買米,結果仍然只能買小麥……小麥……小麥啊——!!小麥的那條中線!那條與稻米涇渭分明的中線在這個月又要對我冷嘲熱諷:‘俺可不是稻米喲!’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恨死哪個客人了~!”
“小、小姐!沒人這個說啊!小麥是不會講話的。”
靜蘭擔心引起旁人側目,連忙左顧右盼。這個反應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秀麗現在正站在大街上高聲嚷嚷……不過往來的人群並未多加理睬。
“小姐盡管放心,我會多兼幾個副業,前些日子被風吹落的瓦片也要早點修補,不如遇到下雨就麻煩了,木桶也是很貴的,我去買瓦片回來自己修補,可以省下不少費用,壞掉的格子門我也會從城裏挑壹些能用的帶回來……小姐、請妳別難過,我很愛吃小麥飯,很有營養。”
“嗚哇啊啊啊啊——靜蘭!對不起!老是給妳添麻煩,要是我爹爭氣點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了!”
“這點小事小姐別放在心上。”
“我們紅家根本付不起薪水,其它家仆早就跑光了……妳卻壹直留著,堂堂壹個朝廷武官卻要替酒樓記賬、代寫書信、幫商家跑腿,全天下就咱們紅家會這樣使喚人。”
“…………”
好像是這樣沒錯,靜蘭心想。
”妳領的俸祿本來可以讓妳自己不愁吃穿,但是留在我們紅家,妳的俸祿全用在我們房子的雜修費跟生活費上頭……雖然如此,我們全家還是不敢要妳離開我們另尋更好的主子,請妳原諒我們!話說回來,如果妳真的找到不錯的環境,就不要顧慮我們沒關系!”
“小姐。”
靜蘭苦笑打斷秀麗的話。
“真的不用放在心上,除非您趕我走否則我是不會離開您的,我沒有壹絲怨言,反而很高興能夠報答府上的恩惠。”
“恩惠……?”
“十三年前,府上收容素昧平生的我留在紅家,我早已下定決心這輩子壹定要報答府上的大恩大德,所以小姐您完全不必為此耿耿於懷。”
“……靜蘭……”
秀麗的臉龐再度扭曲。
“唉——氣死人!為什麽我們家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呢——!只有地位高高在上壹點用處也沒有————!!”
“…………”
拍撫著秀麗的背部,靜蘭內心感慨良多地對這個說法點頭表示同意。
(……的確“只有”地位高高在上……)
由“紅”這個姓氏便可窺見壹斑。
彩雲國領土劃分成八個州,分別是藍州、紅州、碧州、黃州、白州、黑州、茶州、紫州。這些州名均沿襲過去的舊名,六百年前,當時的國王壹時心血來潮,下令統治各州的地方豪族改姓。藍州侯改為藍氏,紅州侯改為紅氏,依此類推。同時禁止平民與這八侯同姓氏,因此擁有這八種顏色的姓氏便是隱含著貴族中的貴族身分。另外由於首都——朝廷所在的紫州侯兼任為王,從此紫氏便成為代表王族的姓氏。
六百年後統治體系由各州地方豪族自治的封建制,逐漸改變為由朝廷中央政府的派任制,但七姓家族——紫氏因屬王室另當別論——迄今仍然存在。
昔日以貴族子弟為主的官僚大門也開放給壹般百姓,官吏任用制度——國試制開辦以來歷經數十年,能夠進入最後測試的殿試者大多來自七姓家族。因為七姓家族在國試開辦的同時,便不惜耗費重金培育人才,結果自然是七姓家族人才輩出,聲望如日中天。壹旦進階高官顯爵,自然可以獲得豐厚的俸祿,對七姓家族毫無任何損失。
秀麗出身於七姓家族的紅家——而且是血統純正的直系名門閨秀。紅家在七姓家族當中僅次於藍家,堪稱名門中的名門。相傳代表王族姓氏的紫氏正是紅與藍交集的顏色,因此才將紅藍分別賜予當時勢力最大的兩個豪族。
(……照理說來,小姐應該在大批侍女的簇擁下過這優渥的生活才對。)
再怎麽離譜也不至於在大街上哭喊著這個月只能吃小麥、賬簿又是滿江紅、瓦片被吹掉了、雖然擔心屋頂漏水但實在沒錢補修雲雲。
為什麽堂堂紅家小姐會有如此這般的遭遇呢——?
原因或許來自紅家的長子,也就是秀麗的父親邵可。由於生來溫文爾雅的文人個性,不時引來外界批評其不足以擔當壹族宗主的竊竊私語;又加上其弟才華出眾,於是邵可的父親在臨終之前,囑咐其弟繼承下任宗主。原本就認為自己不適任宗主壹職的邵可自然是二話不說,甚至滿懷欣喜地遵照父親的遺言行事。
然而在其弟繼承家業之後,邵可的長子地位就顯得有些尷尬了。因此經過多方考慮,他決定攜家帶眷離開紅州,但紅氏壹族不可能讓長子流離失所,因此事先在紫州興建府邸,也在朝中為邵可安排了壹個高官職務。於是邵可舉家遷移到紫州,並且在途中收容昏倒路旁的靜蘭,然後搬進現在的府邸。
所謂朝廷的高官其實只是負責管理府庫——圖書館——的壹個可有可無的官職,甚至很多人都不曾聽過這個職位,因此管理財政的戶部經常忘記發餉給邵可,加上邵可從來不曾對此事提出抗議,因此俸祿逐漸遞減,最後演變成府中上下總動員——總***也只有邵可、秀麗、靜蘭三人——必須工作養活自己的慘況。而邵可經常埋首於府庫的書堆裏,幾乎不能指望他養家活口,所以現在真正支撐家計的只有秀麗與靜蘭。
靜蘭回憶起過去,目光壹時轉為飄緲。
(……沒想到那座寬廣的府邸需要如此龐大的維護費……)
壹開始秀麗與靜蘭是比較樂觀的,因為平時生活倒也過的節儉,只要賺足三人的夥食費,日子應該有辦法過下去,孰料……
完全沒有想到,那座大得嚇人的府邸要維持壹個適合居住的環境,竟然需耗費壹半以上的俸祿,而且由於俸祿逐年遞減,工作量也只有隨之增加。即使嚴格規定邵可必須賺取壹定的俸祿,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壹進入官府書庫,整個人就完全“心無旁騖”。
“小姐……小姐您真的很努力,日復壹日做完家務就到道觀為孩子們教書,四處工作直到日落西山……今天壹定是老天爺賜給小姐的假日,況且再過不久我的俸祿也會提高……”
秀麗猛地擡頭,只見她臉龐漾開了喜色。
“意思是妳又要升官了?恭喜妳了!靜蘭!好,那今晚我請客!”
“呃?可是……”
“放心!材料雖少,做法倒有很多變化,正好趁機施展壹下我的功夫,等著瞧吧,我會燒壹桌讓妳驚艷的美食佳肴!”
望著秀麗開心地往前走,靜蘭輕笑出聲。
秀麗所開心的並非他的俸祿提高,而是真正為他的升官感到感到高興,這份心意令他感到萬分欣慰。
“朝廷三師——霄太師!?”
咄咄逼問壹直對訪客身分吞吞吐吐的靜蘭之後,所得到的答案令秀麗大吃壹驚。差些把正要開罐的茶葉灑了壹地。——好險!茶葉可是很貴的,足見靜蘭的回答有多麽令人震驚。
朝廷三師正是國王的導師。其位階僅次於國王,雖然並未實際參與國政,卻也是堂堂百官之壹,權勢甚至超過輩分較低的王族。
況且霄太師曾經是英名遠播的先王身旁的股肱之臣,為備受推崇、名望甚高的宰相。
對秀麗而言豈止是雲端之上,簡直就是傳說之中的人物。
“為、為、為什麽霄太師會來見我!!”
“不知道。”
靜蘭也摸不著頭緒。當霄太師直截了當對他表示:“老夫想與紅家千金談談,請妳代為轉達。”壹時之間他甚至聽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麽。因為他無法將“千金”這個字匯跟秀麗聯想在壹起,況且靜蘭所侍奉的府邸裏也沒有足夠的人手可以代為轉達,而那位千金在大白天都外出工作不在家。
“……現在只有我家‘那個’爹親獨力應付那位大人物嗎……?”
“……是的。”
“居然沒有端茶給客人。”
“……因為老爺不知道茶具擺在哪裏。”
靜蘭無奈地笑道,壹邊把供做茶點之用的包子擺在盤中。
廚房淩亂的碗筷活像是被小偷光顧過壹般,可是最重要的茶具卻原封不動。……看樣子的確很努力想找出茶具卻徒勞無功,老爺的家事能力實在讓人不敢期待。
“……算了,至少懂得端茶給客人就值得誇獎了,以爹平時的標準來看已經很不錯了。”
秀麗深深嘆了壹口氣,端起已經準備妥當的托盤。
此時秀麗的舉手投足為之壹變,倏地背脊伸得挺直,步伐如同滑水壹般流暢。優美高雅的動作總是令靜蘭為之折服,甚至宮中的女官也不曾見過如此完美的禮儀。
也因此靜蘭時常感到惋惜,倘若秀麗就這樣在市井裏渡過壹生,實在是枉費了壹身的學問與教養。
壹抵達客廳,室內傳來的談笑聲令秀麗驚異地挑起了柳眉。
“……似乎聊得很投機的樣子,可是爹明明壹點口才也沒有,難道是兩人興趣相投?”
或者是霄太師刻意迎合吧……很有可能,不、絕對是後者。
就在秀麗收斂表情的同時,靜蘭步入客廳,面對主子與來客單膝跪地。
“——老爺,秀麗小姐已經回府。”
“噢噢,回來了嗎?”
壹個男人聞言站起身來,臉上浮現平易近人的笑容,此人正是府邸的主人,紅邵可。年約四十左右的他並未蓄髭,因此外表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
“呃……那個……茶呢……?”
望著老爺忸忸怩怩地低語,靜蘭不由得發笑。
“小姐端茶來了,還有老爺最喜歡的紅豆包子。”
聞言,邵可的表情倏地為之壹亮。
這個直率的反應令靜蘭險些失笑,連忙丹田使力,因為在場並非僅有邵可壹人,當庭笑出聲來是相當不禮貌的。
努力調整好正經的表情之後,靜蘭緩緩開啟門扉。
秀麗輕盈入內,將手上的托盤擺放在茶幾,接著後退三步,雙膝跪地。
“——小女子秀麗拜見霄太師。太師專程前來,小女子不克親身恭迎,徒令太師久候,小女子深感歉疚,寒舍招待不周,還望太師諸多包涵。”
說著,秀麗便雙手合於胸前,行了壹個完美的跪拜禮。
老人仔細地觀察秀麗的壹舉壹動,微微頷首之後站起身。
“……請起來吧,秀麗小姐。”
秀麗不禁擡起臉來。
經過歲月刻畫的皺紋、覆蓋嘴角的長髭、充滿睿智的雙眸——背脊挺直的太師宛如壹株百年大樹。秀麗不自覺垂下頭。
“今日得見霄太師尊容,小女子深感榮幸之至。”
“好了、好了,莫再多禮,坐吧!——靜蘭大人,妳也坐吧。”
搶在原本打算堅持不受的靜蘭之前,霄太師鄭重表示。
“此事與靜蘭大人也有關系,來、二位請就座吧。”
秀麗與靜蘭忍不住面面相覷。……究竟什麽事呢?
“能否替老夫倒杯茶?喝了不少水,腹部感到有些涼意。”
霄太師略顯難受地撫著腹部,秀麗聞言往桌面壹瞧,臉色頓色轉為慘白。
看來是爹因為找不到茶具,就直接端出水來。仔細壹看,地上還擺了壹個水桶。恐怕是拿桶子往水井汲水,當著太師面前以碗從桶內舀水。又不是在餵馬餵牛——最、最要命的是對方還是朝廷文武百官當中首屈壹指的重臣!
(爹————!!)
秀麗暗地吶喊,卻見邵可開心地笑著,想來是希望女兒會誇獎他:“禮數周到。”秀麗無暇顧及自己的心情,連忙倒茶。
霄太師並未立刻進入話題,而是啜著茶,伸手拿了個包子來吃,只見他驚嘆道:
“真是人間美味,是秀麗小姐親手做的吧。”
“啊,是的!……謝太師誇獎。”
盯著包子壹顆顆消失,秀麗內心焦躁不已。明明希望霄太師趕快提到正事,可是話壹出口卻是言不由衷。
“您多吃點。”
千萬不能讓客人掃興!——這是已故娘親的教誨之壹,絕對不可以主動提出要求,必須靜待對方自然開口,在此之前必須盡全力服侍客人,自己要擺在其次,這正是招待訪客的基本禮數。
(娘,女兒明白。)
秀麗不急不徐,小心翼翼地將茶水註入茶杯。靜蘭也壹臉若無其事地不斷在霄太師的小碟裏添上包子。
霄太師瞥了邵可壹眼,邵可註意到霄太師的視線,於是報以微笑,笑意帶有些許得意。仿佛很自豪地表示:“您看,這兩個孩子很乖吧。”
沈默片刻,霄太師輕咳壹聲,放下茶杯。
“——秀麗小姐、靜蘭大人!……不請自來還望海涵,老夫有事想拜托二位。”
秀麗與靜蘭聞言正襟危坐。
“如果二位願意接下這份工作——老夫會支付酬勞的。”
霄太師隨即伸出幹癟的右手。
壹開口提錢,靜蘭不禁傻了眼,秀麗的反應則不相同。——因為她負責統籌全家收支,沒辦法拐彎抹角,壹方面在腦子精打細算的同時,就隨即作出回應。
“——請問酬勞是多少呢?五十兩銅錢?五百兩銅錢?……該、該不會是、五兩銀子吧?”
霄太師得意地笑著卻遲遲不點頭,秀麗感覺手心開始冒汗。……這、會不會……是筆大生意啊……!?”
感受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邵可與靜蘭悄悄後退壹步。
這時霄太師兩眼瞠視,只差沒喊出“嚇到了吧!”
“——是五百兩、黃金!”
秀麗眼神丕變,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數字。能夠讓壹家五口整整十年豐衣足食——再加上這座大而無當的破舊宅邸的維護費與修繕費,還有每天的小小奢侈——亦即這個金額想讓全家每天吃白米飯也絕對不成問題。
“我接——!!叫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不要在吃小麥飯!不要在下雨拼命拿水桶接漏水!現在的她只剩這個念頭。
“那麽!”
霄太師並未詢問秀麗是否確定,要是不確定可就糟了。
“靜蘭大人這段時間擢升羽林軍,擔任陛下隨扈。”
壹口氣跳了好幾級,靜蘭壹時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接著霄太師以嚴正的語氣向秀麗宣布:
“——秀麗小姐,請您入後宮當王妃。”
秀麗這壹瞬間的表情可說是絕無僅有的奇觀,事後靜蘭如此形容。
第壹卷 紅風乍現 第二章 壹國的內幕
彩雲國國王,紫劉輝(男,十九歲)調查報告書(秀麗 著)。
壹、身家背景——自幼母後早斃。父王(=先王。壹代明君!)八年前患病,壹年前駕崩。於是他在半年前登基。排行第六,是最小的麽兒,上有五名兄長,其中四人在壹場因先王臥病在床而引發的王權鬥爭之中(←真是壹團亂)同歸於盡。另壹人(二太子)在很早以前便因罪而流放邊疆,因此王位便落到唯壹幸存的太子手上,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二、治理朝政——完全不想也沒有興趣。從不上朝開會、國政全權交由大臣負責。
三、私生活——據傳性好男色,每晚召喚不同侍官陪寢,白天則四處遊蕩,不知所為何事。目前尚未迎娶任何嬪妃(除了紅貴妃以外)——。
“……真不敢相信。”
秀麗望著這五天來所薈集整理的報告,表情顯得十分僵硬。
“……這……這就是我們的壹國之君……”
秀麗好想趴書桌上伏首大哭,因為無論怎麽調查都是這個結果。
“……難怪願意出五百兩黃金……”
秀麗回想起當時僅我自己雙手、老臉上激動的表情宛如已經毫無退路的霄太師。
‘拜—托、拜—托、拜—托!!請您壹定要讓陛下恢復正常啊——’
——這段發自內心的吶喊壹直回蕩在耳際。
“……說的也是……不治理國政又好男色……簡直是昏君嘛……”
再這樣下去,壹個不小心就會國破家亡,後果不堪設想。
”居然登基以後消聲匿跡了半年時間,可見霄太師這些大臣有多辛苦。”
秀麗無奈地嘆了口氣,此時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紅貴妃娘娘。”
正當秀麗匆匆將文件手進書桌抽屜之際,壹名年約十三、四歲、外表惹人憐愛的少女已經來到門口。少女因緊張而不斷顫抖,動作笨拙地雙膝跪地。
“奴婢端花茶來了。”
“謝謝妳。”
秀麗投以優雅的壹笑,少女便酡紅著臉靜靜走近。瞥了她的長裙壹眼,秀麗內心浮現不好的預感,果然在下壹瞬間,預感精準地轉變為事實。
由於過渡緊張,少女踩到自己的裙擺,腳步絆了壹下,秀麗靈敏地躲開茶杯,但壹半的茶水已經潑肩膀。秀麗不以為忤,伸手扶住差點跌倒的少女。
“不要緊吧?”
聽到秀麗的關心,少女剛要頷首,下壹刻臉色卻轉為蒼白。壹發現自己鑄下大錯,隨即全身顫抖地癱坐在地。
“奴、奴婢該死……請紅貴妃娘娘恕罪……”
見少女神情激動得眼看就要拔下發簪刺向喉嚨。秀麗暗地緊張萬分,表面仍然戴著“名門閨秀”的假面具加以安撫。
“香鈴,鎮靜點,我沒事。”
“奴婢……奴婢……”
“——發生何事?”
壹名高挑的女官聽見茶杯摔碎的驚人聲響趕來查看,秀麗見狀便松了壹口氣。
“翠珠!”
神色嚴肅的女官年約二十七、八歲,只消壹眼便已掌握整個狀況,隨即向秀麗投以擔憂的目光。
“秀麗娘娘,您不要緊吧?”
“沒事,只是衣裳沾濕罷了。”
秀麗撫著香鈴哭泣顫抖的背脊,拼命眨眼打“暗號”。
“請妳不要責怪香鈴,設法讓她的情緒冷靜下來。”
“——奴婢明白,香鈴,妳過來。”
香鈴抓住珠翠的手,顫抖地哭著站起身,臉色慘白地望著秀麗,秀麗則面露微笑試圖令她安心。
“——等妳心情穩定下來,再替我端杯花茶過來吧,香鈴。”
香鈴明白秀麗的好意,不住地點頭,淚水也泉湧不止。
等到房裏只剩自己壹人,秀麗才整個人癱倒在長椅上,疲累地仰頭呼出壹口氣。被茶水潑濕的肩頭傳來涼意,於是秀麗四處張望,想找些保暖的衣物。這時候珠翠再度折返,手上捧著壹條毛巾。
“香鈴情況如何?”
“鎮定多了,壹直哭著說要服侍您壹輩子。”
秀麗不禁揉起額頭,珠翠則苦笑著遞出手巾。
“秀麗娘娘,您在後宮的人緣可是與日俱增呢——不過您似乎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的確很累……”
秀麗重重嘆了壹口氣並接過手巾。啊啊,好精致的刺繡,這麽壹條手巾的價錢足夠生活壹個月,在這裏竟當成抹布來用。
“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我居然會成為貴妃,我不如香鈴教養那麽好,家境那麽富裕,我只不過是濫竽充數罷了。”
“您說的是什麽話!論家世血統,香鈴根本望塵莫及,您可是全國數壹數二、名門中的名門?紅家的直系千金吶!”
由霄太師私下授意而成為秀麗侍女的珠翠,是後宮當中唯壹知曉秀麗本性與這個特殊情況的人。她輕笑道:
“無論家世、血統、教養、學問、應對進退各方面,您均有資格成為最完美的王妃,身為後宮女官長的奴婢可以保證,您放心好了。”
雖然不善處世、家道中落,雙親在家教方面極為嚴格——尤其是母親——對於應付進退的禮儀十分講究。甚至身為後宮女官長的珠翠也對秀麗紮實的演技大表贊賞:“完全表現出壹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未拿過比針還重之物的名門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