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牙是廣東話。吃到的食物爽口、有彈性,完全沒有難咬的意思,是為彈牙。食物的韌性強約等於彈牙,但是在贊賞食物的時候不會這樣說。
吃魚丸、牛肉丸時,最易體驗出彈牙的快感。《食神》中有“撒尿牛丸”,電影描述那種牛肉丸的彈性極佳,能代替乒乓球用球拍拍打,彈性非常令人詫異。現實中,真正的手打肉丸,從1米高掉在地上可以反彈10~15厘米。
想要丸子有彈性,制作的原材料——肉是必須不能切,如果像是平常制作肉餅般用刀子剁肉,肉的纖維就會完全斷掉,最終的成品也就會缺乏嚼勁。選新鮮的肉,黏性大,丸子容易成型,口感、味道都很好,用棒子或者錘子敲打,不會使肉的纖維被切斷。
肉糜最好放入冰箱冷藏1小時以上再取出來摔打,所謂不凍不脆,這是使肉丸爽口彈牙的秘訣。
吃美食不能夠放下筷子就直呼:好吃!壹定要講出哪裏好吃,怎麽個好吃法才算是真正老饕。但是壹定要用那麽多無謂的形容詞嗎?
《康熙來了》裏常講臺灣美食。每次陳漢典吃之前,蔡康永會問:妳最近有沒有想出什麽好詞可以用在美食上?不許再用彈牙哦!結果陳漢典吃罷壹口,不贊好不好吃,先絞盡腦汁憋出壹句:它的味道層次很豐富,入口即化……雲雲。
“彈牙”是美食界“三風”之壹,還有其他兩“風”,分別是酥香軟糯風和入口即化風。某網友在微博上大吐槽道:壹個美食節目女主持人,她只有壹個詞:入口即化。吃榴蓮班戟她入口即化,吃油炸糕她入口即化,今天他們節目做驢肉火燒,她又來了個入口即化。可能她長了個什麽入口都會化的嘴吧,心疼她老公。
(老公:關我什麽事情啊餵!)
且不管網友批評的這位主持人是不是詞窮,但是世間美食真的就只有這三個形容詞嗎?
民國張通之撰《白門食譜》,寫到南門外馬祥興美人肝與鳳尾蝦:
“其所謂美人肝者,即取鴨腹內之胰白作成。因選擇極凈,烹治合宜,其質嫩而味美,無可比擬,乃名人之為美人肝也。至鳳尾蝦之作法,系蝦之上半去殼,下半仍留。炒熟時,上白而下紅,宛如鳳尾。其烹治亦好,味甚鮮美,而人乃稱之為鳳尾蝦焉。記去歲有外來之客,冒雨邀予出城,至該處壹嘗其味,雖途間泥濘難行,亦不顧焉。”
質嫩味美、味甚鮮美是口感上的,而和友人冒雨出城壹嘗其味,則是真正的吃貨行為。
舒國治的《臺北小吃劄記》裏寫到新店“面對面”的面疙瘩,冬季夜裏喝上壹碗,說不出的舒服。他說面疙瘩這東西,很像家中才有的急就章食物,雖是那麽的好吃、那麽的與胃親和,但外頭的店家竟是相當不容易賣它。
舒國治問朋友對這面疙瘩的感覺,多半回答:我最喜歡面疙瘩了!——誠實且樸實的回答。而舒先生說,面糊類的東西,本就教人感到腹中春陽融和。
這種感覺,是形而下的,亦是形而上的。
還有兩位老饕。
汪曾祺由鹹菜聊到文化。他說:
“從食品角度來說,與其考察太子丹請荊軻吃的是什麽,不如追尋壹下“春不老”;與其查究楚辭裏的“蕙肴蒸”,不如品味湖南豆豉;與其追溯斷發文身的越人怎樣吃蛤蜊,不如蒸壹碗黴幹菜,喝兩杯黃酒。我們在小說裏在表現的文化,首先是現在的,活著的;其次是昨天的,消逝不久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們可以看得見,摸得著,嘗得出,想得透。”
還有蔡瀾蔡生。蔡瀾講壹物好吃,我喜歡,或非常喜歡。壹物不好吃,我討厭,不會再吃雲雲。乍看像小學生記流水賬,但細看以後發現,蔡瀾閱歷豐富,壹兩句話就可以交代壹樣食物的前世今生,深入淺出。沒有“彈牙”,“入口即化於舌尖”之類的辭藻,但是蔡生就是有本事讓看客看得吮指吞津,欲罷不能。
蔡瀾說,今天也要好好吃飯。他在書中形容好吃的段落比事物本身還有魅力。比如:
“以前在銀座酒吧喝完,走出街頭,還能看到小販賣年糕,切成四方形,火柴盒般厚,放在炭爐上烤。壹下子就烤得發出小泡,這時淋上點醬油,和焦味混合,奇香無比。把著紫菜片包住就那麽放進口,吃了會上癮。”
沒有堆砌辭藻,卻讓人看了流連。日本人嚴謹拘束,在食物面前也會大肆抒情,每每吃到好吃的食物,戲中人物免不了張大嘴巴,輕閉眼睛,眉頭稍蹙,雙手握箸,大聲叫出“おいしい!”世間美味,細細品,用心嘗,再華麗膩歪的形容詞,也敵不過「好吃」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