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不期而至,雷聲在狹小的樓間距裏炸開,閃電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試圖舔舐緊閉的玻璃窗。窗下的芙蓉樹在狂風中搖動著嬌美的頭,絲線般的芙蓉花摻雜在如註的暴雨裏被狂風擁抱著去狂吻玻璃窗,在上面留下淩亂的吻痕。程偉男像只溫順的貓咪蜷縮在夏涼被下,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閃電穿透窗簾在墻壁上瞬間即逝的光影。近在咫尺的風雨雷電並沒給她帶來些許的恐懼,而是愜意,因為她喜歡躲在臥室裏聽這暴虐的雨聲。外面是壹個世界,臥室是另壹個世界,在這個世界卻能聽另壹個世界的聲音,這就是愜意。很虐的,這是她給自己最中肯的評價。記得,她第壹次離開媽媽暖暖的被窩時,就是這樣的壹個夜晚。媽媽隔三差五地要值夜班,她必須鍛煉壹個人獨立呆在家裏,面對這樣不平靜的夜晚。那晚,只有雷聲、風聲和雨聲,其他什麽也沒有。她以為自己會用被子蒙住頭尖叫,她也為此做了千百次的心理準備。窗外雷聲轟天而來時,她想自己壹定會用穿透雷聲的尖叫喚來隔壁的媽媽。可雷聲都快要退縮了,她都壹聲沒出。從那晚開始,她發現自己真的很虐。上壹年級時,媽媽沒有扭過她,她給自己改了個頗男性化的名字——程偉男。現在,她已經不記得先前的名字了。以往,她壹定會聽著暴虐的.雷聲、風聲和雨聲忽然地睡去,可今晚,夜已經深了,她還在黑暗中眨巴著眼睛。她在虐虐地想,如果再回到昨晚,回到入註的雨中該多好。昨天的招聘會,她再次悻悻而歸。工作沒給她機會,而暴雨卻跟著來了。
再有幾百米,她就到家了,暴雨卻壹點情面不留地把她困在壹家便利店的雨罩下。她明白,要是這麽從暴雨中跑到家,遠遠要比落湯雞慘。可她還是決定經受壹次暴風雨的洗禮,因為她受不了便利店老板的目光。她雖背對著便利店,但能感受到那雙掃描儀般的眼睛在她身上來回搜索。她咬了咬牙,不知是給自己鼓勁,還是對便利店老板的憤恨,帶著壹股光榮赴死的悲壯沖進暴雨裏。直到沖進去,她才明白,那點勇氣在暴雨面前太過單薄。沒幾步,衣服就被澆透了。大大的雨點擊打在臉上,冷冷的,疼疼的。她睜不開眼,看不到路,只能雙手做雨罩遮在眼上,朝著家的方向沒命地跑。她在雨簾中看到車刺眼的燈光時,才意識到,她正在路中間拼命。隨著壹聲急剎車的尖鳴,她倒了下去。這次是完了,自己還沒有壹份工作,更要命的是,還談過壹次轟轟烈烈的戀愛,美麗的青春就交待在這冰冷的車輪下,醜陋地死在暴雨裏。多麽不公平,我死了,為什麽暴雨還在沒命地沖洗我?她睜開眼,看到了刺眼的燈光裏,壹個高大的身影正蹲下身來。雨水隨後澆進她眼裏,她只得閉上眼。“妳怎麽樣?”壹個富有穿透力的聲音透過暴雨在她耳邊響起。還好,她聽到的是人聲,不是鬼,自己還活著。可被暴雨澆洗著,又躺在冰冷的路面上,比死都難受。她想坐起來,卻感覺自己離開了冰冷的路面,正有壹雙有力的手臂把她抱起來。沒有雨澆到身上了,不是雨停了,她已經在車的副駕駛上了。“妳沒事吧?”那個人急切地問。她並沒搭話,而是用手梳理被暴雨沖亂的頭發。此時已稱不上秀發了,打卷,粘在壹起,即使如此,她還要盡力理順壹些,形象很重要。即使丟了命,也不能丟了形象。“妳不要命了?”那人可能見她沒事,竟改了語氣,代之是冰冷,在程偉男感覺裏,比車外的暴雨還要冰冷。“要!”程偉男回答得嘎嘣脆。“哼!”那人顯然被氣樂了,說,“那為什麽在路中間跑?看到車還不躲?”“雨那麽大,我怎麽知道哪裏是路中間?”她說得不緊不慢。頭發只能這樣了,她開始擰衣服上的水,雨水徑直流到車座下面,她頭也不擡地繼續說:“我為什麽躲?在我和車的較量中,我是弱勢群體。
我有三種選擇,壹是站在原地不動,再是往右躲,三是往左躲。我又不知道妳的車往哪裏躲,如果我們躲到壹個方向去,我不就死定了。我在雨中看不清車,妳卻能在車裏看到我,所以我寧可選擇中間路線,也是理論上最保險的路線。”“妳是學文科的吧?”那人問。“妳怎麽知道?”程偉男聽這麽問,楞了壹下,但沒擡頭,繼續把衣服上的水擰到車座下。“學理科的面對問題是理性的,也懂得機械運動的原理,他們會用運動躲避危險,而學文科的,用感性認識去看問題,在面對危險時,會選擇聽天由命。”那人冷冷地說。她壹聽,怒氣立刻來了,這不明擺著在諷刺文科生嗎?她正為上文科找不到工作著急上火呢,竟還有人在這個時候添油,拿她這個文科生開涮。手上的水甩得到處亂濺,她杏眼圓睜,怒目而視。“妳才是文科生呢?妳全家都是……”她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吞下去了。我的天!我的天!海拔1米85,黃金比例身材,最佳五官布局,黃種人中最亮麗的膚色。男神!絕對的男神!“我是文科生不錯,可全家並不都是文科生。”那人冷冷地說。“文科還有妳這樣的?”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人,似乎在喃喃自語。她壹直認為文科生都像郝心情那樣。她曾這樣評價郝心情,身材中等殘廢,可憐了這堂堂相貌,只能在美男中委屈求全了。“我怎麽啦?不配做文科生?”“配,配,”她忽覺不對,忙又說,“是配,配,不是呸呸。”“好了,”那人不耐煩了,說,“既然沒事,下車吧,我還要趕路呢。”“下車?”她轉頭看了看車外的傾盆暴雨,又看了看男神,心想,什麽男神?壹點憐香惜玉都不知道。她狠了狠心,推開了車門,暴雨立刻灌了進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還是送壹程吧。”男神說。她剛伸出的腳,立刻縮了回來,忙不叠地說了聲謝謝。她心想,男神就是男神,不是不憐香惜玉,是在把握火候。“住哪裏?”男神看著窗外的暴雨問。“第壹醫院家屬院。”她說。那人壹打方向盤,回車朝第壹醫院家屬院開去。她偷偷瞅了男神壹眼。冷峻!英氣!霸氣!帥呆!還有什麽詞來?大腦中實在想不出好詞了,她只能這樣葷素搭配了。幾百米的距離,很快就到了。臨下車時,男神遞給她壹張名片說:“如果覺得不適,就給我打電話。”直到看不到車影了,她才把揮動的手放下。她借著單元門口聲控燈發出的光看了看名片,“林思南”,名字都這麽有緣,我叫偉男,他叫思南。她忽然地不再痛恨這突如其來的暴雨了,也許暴雨就是為造就壹段感天動地的姻緣而來的。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她張開雙臂。暴雨不知什麽時候,淋淋漓漓地變小了。噴嚏接連二三打出來時,她才發覺,自作多情擋不住濕透的衣服帶來的寒意。她洗了個熱水澡躺到軟軟的床上時,大腦中還在壹遍遍地溫習著男神的臉孔。那張臉已深深刻下了,只有打噴嚏時,才會模糊壹下。今晚,暴雨又來了,可昨晚的奇遇不會重來,如果能穿越,她不用穿越到大唐做皇妃,只需到昨晚,再次經歷暴雨,遭遇險境。真的很虐!她在黑暗中裂了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