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2-25 10:10
味道常常是我們的引路人，把我們帶回到過去。《追憶似水年華》裏那個不經意跌入茶水裏的小甜餅，激活了作者的全部記憶，他的舊日就藏在這微妙的滋味裏，當小甜餅猝不及防地下墜，它就得到了釋放的契機。
所以那個男人用工筆般的細致描寫那些味道，螃蟹、鹿肉、雪水烹出的茶，帶出與這味道疊映在壹起的音容笑貌，他的筆觸又變成了壹架高清晰的攝像機，緩緩地遊弋、宛轉、遲疑、停駐，即使在暗夜，也不會錯過壹絲壹毫。這些看似不相幹的細節，就像鋪在水窪裏的碎石，他踩著它們，壹步步，向前走去。
據說有人讀《紅樓夢》是專愛看那些吃食的，可不是，古典小說裏數它寫吃的最饒有味道。
《水滸傳》裏吃得最單壹，動輒二斤牛肉，再有就是宋江喜歡喝碗鮮魚湯，可惜這位江湖大佬腸胃不好，幾口過夜的魚肉就讓他鬧起肚子來，引得小女子朱碧壹哂；《西遊記》裏都是出家人，只能在水果素齋上做文章，害孫悟空闖下大禍的是蟠桃與人參果，如今市場上也有兩樣水果叫這名字，人參果出乎意料地寡淡無味，蟠桃味道還好，只是扁扁的，壹點也不像圖片上電視裏紅潤豐盈的樣子；《三國演義》裏都是英雄，食與色都不是很講究，作為閑筆壹帶而過的，青梅煮酒的青梅與酒皆是道具，為了把“論英雄”三個字襯得更為鏗鏘而已。
其他三大名著都不能和《紅樓夢》相比，有好幾回半夜裏翻看，看得饑腸轆轆，只得起床，偏偏冰箱裏空空如也，只好拆了壹袋小青椒充數。
1、真有那麽好吃嗎
曹公有壹樣本事，能把很平常的東西寫得引人入勝。比如柳嫂子給芳官單做的那個兩菜壹湯外加飯後甜點的套餐：壹碗蝦丸雞皮湯，壹碗酒釀清蒸鴨子，壹碟腌的胭脂鵝脯，壹碟四個奶油松瓤卷酥，並壹碗熱騰騰碧熒熒的綠畦香稻梗米飯，單看這番形容，已讓人胃口大開，顏色也好看，胭脂鵝脯配碧綠米飯，明悅可喜，而且下飯。
《紅樓夢》裏常吃這種綠香梗米，市場上卻很少見，我在越南的壹家超市看到過，半斤裝的壹小盒，合人民幣五塊錢左右，幹而且扁，不大像能做出“綠熒熒”米飯的樣子，但是為了了壹個心結，還是放到籃子裏去了，後來到櫃臺結賬時，很現實地想起這壹路買的東西太多，再加這個半斤裝的綠米，怕不好拿，又給放下了。
除了綠米，榮國府還吃紅稻梗米，也就是如今超市裏的紅糯米吧，但當時似乎比綠香梗米還稀罕，專門用來熬粥不說，賈母才吃了半碗，便囑咐給鳳姐送去，鳳姐可能沒有這種分例，當然也可能是榮國府家境已經衰落，紅糯米也變得金貴了。同時還給寶玉、黛玉送了兩碗菜，其中有壹碗很可怕，是風幹的果子貍，從前看了不知是何等的美味，經過“非典”這壹遭，不由“談貍變色”，看來人的味蕾也是受意識控制的。
與綠米紅米相比，白梗米就顯得等而下之，但七十五回，賈家處境每況愈下，連白梗米飯都不能正常供應。尤氏到賈母處問安，第壹碗是白梗米飯，她還沒吃完時，添飯的就給她盛了壹碗下人的飯，這小小的細節反映出尤氏不受尊重的處境，連賈母都覺得不像話，叫人把三姑娘的飯拿來，膽小怕事的尤氏不肯鬧太大的動靜，趕緊說自己“這就夠了”，鴛鴦說，妳夠了，我不會吃的？表面上看是頂撞尤氏，生硬的口氣裏卻也有憐惜，尤氏混到讓壹個丫鬟憐惜的地步，也夠慘淡的了。不過，我是寧可吃“下人的米飯”的，梗米做出的飯太糯，吃不了幾口就膩了，且不宜於澆湯拌菜，米粒粘在壹塊，不容易入味，再灑上些白糖，就像粽子了，沒有誰家會壹天到晚吃粽子的。
榮國府不少吃食都有這個特點，形式大於內容，比如那個茄鯗，十來只雞，許多道工序，聽得劉姥姥直念佛，但是據說有好事者如法炮制，味道並不盡如人意。那“磨牙”的小荷葉蓮蓬湯，連鳳姐都承認沒意思，可那麽鄭重其事的做出來，讓妳也不好意思輕慢它。還有壹些吃食，幹脆就是名稱制勝，比如四十五回裏寶釵派人給黛玉送燕窩，順便還送了壹包潔粉梅片雪花洋糖，聽聽這名字，潔粉加梅片加雪花加洋糖，就有十足的誘惑，雖然我現在也沒琢磨出那是什麽東西。有人說是上好的白糖，我覺得不像，那麽“梅片”二字落到何處了呢？照我想來，梅片是形容它的形狀的，潔粉與雪花皆是說上面那層白霜，又有“洋糖”二字增加它的神秘感，這個順帶送來的小零食，倒比那燕窩更讓人向往，更有時尚意味，有點像現如今的VC糖果什麽的。至於寶玉塞到金釧嘴裏的那個香雪潤津丹，不用說，就是如今的潤喉糖了。
如果活在現在，曹公壹定是頂級的廣告文案大師，他通過名稱，通過制作工序，通過對食客表情生動的刻畫，化腐朽為神奇，連紫姜都是以宮廷手法制作的，妳焉能不想壹嘗為快？相形之下，高鶚明顯笨拙許多，他想給黛玉換換口味，居然搬上壹碟大頭菜來，拜托，妳就不能來點別致的嗎？同樣是鹹菜，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2、油膩有余，營養不足
拆開曹公的包裝，那些吃食對我的吸引力就不大了，榮國府興高采烈地舉行的盛宴，在我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