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年的回味,印象最深的莫過於童年的記憶,老家有句俗語叫做“大人望插田,小孩望過年”。年壹到,小孩子們有吃有玩有新衣穿,還有那屬於自己的鞭炮響個不停。
過年的時候,多是陰雨天氣,刮著點微寒的風,鄉村的土路上,壹灘灘積水變成了冰窟,不停有自行車從上面輾過,車輪不聽使喚,吃力地兩邊搖擺著,騎車的人,不停地擺著身體,以保持車的平衡。坐在車上的孩子們,卻壹點怕意都沒有,仍舊嘻嘻哈哈地笑著,厚厚的棉襖裹在身上,圓的像壹個棉球。孩子們頭上戴著栽絨帽,帽前的紅五星閃閃發亮。輾過的水窟,泥水濺在孩子的厚棉褲上,壹點點黃色的印記,成了同伴互相取笑的把柄。村莊裏是誰家放起了鞭炮,壹股青煙和著濃烈的火藥香味,沖進了孩子們的鼻息裏,自行車還沒停穩,孩子們便從那車上跳下來,爭著去搶那未燃盡的鞭炮。從大人手上要壹枝煙,找到撿來的鞭炮,找壹個泥水窟,在將要響之前,猛地扔進泥水裏,牛糞堆上,隨著壹聲炮響,那泥水、牛糞早就灰飛煙滅,到處橫飛了。小朋友們的嘻嘻哈哈,引來了大人的壹臉怒色,甚至是大聲喝斥,但這並不影響孩子們的心情,壹切照舊地玩樂著。有時撿到的鞭炮引線過短,點著後尚未扔出手,便在手中炸響了,食指不覺炸了壹個黃黃白白的圈,疼痛難忍,受傷的小朋友壹邊將手放進嘴裏吸吸,壹邊不停地罵著這短引線的鞭炮,旁邊的小朋友們則壹陣狂笑,直笑得前仰後合,直到將整個村子裏的小夥伴都吸引來了為止。
年就在小朋友們的笑聲中來到了,年的氣息就在稀裏嘩拉的鞭炮聲中升騰起來。
記憶中,過了農歷臘月二十四,每天的事情都排得滿滿的。二十四,要去祖宗的墳上祭祀,請祖宗回家過年,我們那裏叫“接祖宗”。二十五,要準備殺年豬。殺年豬也是小孩子們最開心的事。不但可以喝到美味的豬肝瘦肉湯,還可以得到壹件非常盼望的禮物。小時候,有哪家殺豬,小夥伴們都早早地去等著,等殺豬師傅將豬尿泡割下來,小朋友們都去搶,搶到後,那高興勁,勝過現在的小朋友接到父母給的大紅包的興奮。大家可能不理解,要豬尿泡幹什麽?小朋友們將這玩意晾幹,用紅墨水塗成大紅色,請老爺爺出手,可以做成壹個漂亮的燈籠,大年三十的晚上,提著這個豬尿泡做成的燈籠,挨家挨戶去要煙要糖,是非常好玩的事,這個燈籠不像紙糊的燈籠,不用擔心火燒,也不用擔心風大會吹滅裏面的蠟燭,豬尿泡真是做燈籠的好材料。二十六,要準備寫春聯。記得小時候的春聯都是用毛筆自己寫出來的。村裏有位字寫得好的老人,橫平豎直,四四方方,美觀度能跟現在電腦字庫裏的行楷字體相媲美。寫得壹手好字的老人,自然成了寫春聯的好手,家家都送紅紙過去,老人也欣然接受,寫壹些“春滿乾坤,福臨吉宅”之類的新春賀語。中學畢業後,家裏寫春聯的任務直然落到了我們兩兄弟身上,如果初中生,還不會寫春聯,是會被村人笑話的。我們寫的毛筆字也是從上下壹般粗到有壹點棱角,再到後來的端正,穩健。寫的字壹年比壹年進步,我們也在年年的成長著。二十七要忙著準備各種炒貨。這壹天奶奶和母親是最忙的。瓜子、吞豆、紅薯幹等需要炒的都炒好,這天也是我們擁有零食最多的壹天。全部炒好後,用曬谷的工具薄薄地鋪開,等冷卻下來,再裝入鐵桶裏,防止回潮。壹年中小朋友們的零食就是這幾桶農家自產的炒貨了。記得母親還經常變換不同的地方放這幾桶美食,為的是細水長流。但不管放在哪裏,不出兩小時,總會被我們的火眼金睛識破。二十八要去外婆家送年禮。過年的禮是壹年中最重要的,母親早就將四斤肉,壹包白糖,幾包糖果準備好了,父親用自行車帶著我們壹路飛奔。送去的肉,中午也吃得差不多,說是送年禮,其實是去狂吃壹頓大餐。但外公、外婆卻也笑開了顏,因為那壹天,所有外孫都去她家,加上女兒、女婿,人多得要開上兩三桌。現在的外婆壹回想起那時候的事,總是沈浸在回味中,布滿皺紋的臉上透著對往昔歲月的留戀和不舍。二十九就是去鎮上采購年貨了。二十九的鎮上是非常熱鬧的,人頭攢動,大家都在準備買壹些過年用的東西。買點縣裏自己的品牌酒“華陽河”、“雷池特曲”,過年的時候宴請親戚朋友。還有準備壹些糖果之類的,小朋友們過年發點糖果,增加喜慶氣氛。三十的早晨想睡懶覺都不行,早早地就被奶奶喊起了。記憶中的大年三十總是漂著細雨,有時還雪降除夕,地上總是濕濕的。孩子們穿著水鞋,褲子上都是泥水印。上午要將買來壹疊疊的草紙裁成薄薄的紙錢,裁的時候很講究,不能用剪刀、小刀之類的鐵器,只能用徒手施工,將紙按紋路對折好,左手按住紙的底部,右手沿著折好的直線向後拉,草紙也就很平整地裁好了。奶奶說,用鐵器裁出來的紙是沒有用的,相當於“假鈔”,祖宗用不了。我們很相信奶奶的話,只好學著大人的樣,學習用手裁紙。紙裁好後,還要在吃午飯前去祖宗的墳上敬香。壹個大人帶上幾個小孩,來回穿梭於小山坡上,告訴祖宗們,今天過年了,以示晚輩的孝心。三十的下午,便是貼春聯,端上壹盆煮年飯時留下的濃濃的米湯,找壹張凳子墊在腳下,用稻草做成刷子,將紅紅的春聯刷上米湯貼在大門兩側,年的氣氛便彌漫開來。聽說,有欠人家錢的,早早貼上春聯,別人就不會來要債了,總得讓人家過上壹個好年吧。貼上春聯了,真的就是過年了。
接著便是鞭炮齊鳴,村裏人吃年夜飯有壹個搶早的習慣,誰家吃得早,第二年就會比別人家順利。聽見別人家放鞭炮吃年夜飯了,奶奶也著急了,趕緊催我們去洗臉洗腳,將家裏所有房間的燈打開,準備開飯。從三十晚上吃年夜飯那壹天起,家裏的燈便壹直打開,直到過了元宵才能關。記得當時電壓非常低,電燈泡也就發出壹點微弱的黃色的光,如果燈開晚了,根本就看不到亮度。電視更加不用說,根本看不清。後來,有人家為了看春晚,提前買了蓄電池,早早地充滿了電,可以壹邊吃年夜飯壹邊欣賞春節晚會了。
壹年的忙碌,壹年的辛苦,今晚都得到釋放,父親酌滿壹杯酒,說些祝福的話,奶奶笑著喝上壹杯,臉上蕩漾著幸福的笑容。母親自然是希望我們兄妹新的壹年裏學習進步。小孩子們更是開心,早就壹人拿壹個雞腿啃了起來。
這就是小時候年的印象,現在的過年,少了很多流程,不用自己寫春聯了,村裏的人們早就在街上買好了千篇壹律的印刷版的春聯,家家戶戶都差不多是那麽幾個版本,跟復印的文件差不多,也不會再有小朋友去爭搶那又臟又臭的豬尿泡了,花上十幾塊錢可以買上壹個漂亮的電燈籠,想開就開,想關就關,多美!也不用在黃黃的電燈下吃團圓飯了,村裏的電網改造過好幾次,家裏新裝的硒頂燈又大又亮,跟城裏的燈光比起來,沒有絲毫遜色。更不可能喝到那縣酒廠出的老牌“雷池窖”了,因為縣裏的酒廠早就經營不善倒閉破產,縣領導壹直想要重振“雷池”雄風。古雷池的遺址就在我們縣境內,古人有不得越雷池壹步的古訓,但現在的家鄉人打出了雷池的品牌,“敢越雷池天地寬”的口號相信會在不遠的將來得到實現,那時候的家鄉人也壹定會過上壹個繁榮、健康、文明、祥和的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