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好的小饅頭壹個個放入其中,再澆上重油,潑上壹些水,蓋上木制鍋蓋。少頃,師傅不時轉動平底鍋,約10分鐘左右,師傅揭開鍋,隨即撒上壹把蔥花,又撒上
芝麻,蓋上厚重的木制鍋壹兩分鐘後,起鍋,壹股香氣便撲鼻而來。顧客買上幾兩(也說幾客),咬上壹口,頓時滿嘴生香,其味濃濃,美味無比。這就是傳統意義
上的上海生煎饅頭,它是普羅大眾喜歡吃的壹味點心。
生煎饅頭的發源地其實在蘇州,以開業於1911年的吳苑茶館的生煎饅頭最為出名,流行於江浙滬壹帶。上世紀20年代,生煎饅頭進入上海這個大碼頭,由於經濟實惠,受到民眾追捧,於是壹般人只知道“上海生煎饅頭”,對它的前世知曉者並不多。生煎饅頭在上海已有多年歷史,它不斷發展,並生發出不同流派。
說起生煎饅頭,要提壹筆黃楚九。黃楚九祖上為醫家,此人早年即到上海發展,憑著機敏的頭腦、出色的交際能力,使他在十裏洋場如魚得水,不過,也落得個滑
頭商人的名號。,他先在醫藥方面發展,以後又染指娛樂業,當年,上海的新世界、大世界都是他的產業。他開的中法大藥房、五洲大藥房都很出名。其中,僅他推
出的“艾羅補腦汁”壹個產品就風靡壹時,他不惜重金在報紙、戶外做廣告,很好利用了部分國民的崇洋媚外心理,利市大發。以後,又有“百齡機”出籠,使得他
日進鬥金,賺得盆滿缽滿。
黃楚九深諳生意場上信息的重要性,早在上世紀20年代,他就在市中心的浙江路開了羅春閣茶樓。這是是他收集生意情報的重要陣地,也是交流信息的場所,在茶樓可以嗅到商機,可以認識更多的生意夥伴。
上世紀初葉,上海的茶樓只是喝茶,市中心的三大茶樓如蘿春閣、日升樓、壹壺春等莫不如此,概無例外。茶客們在茶樓只有品茗而無其他,這使得茶樓不能長時
間留住客人,因為茶客會饑腸轆轆而走人。據傳,壹日黃楚九從愛多亞路(延安中路)“知足廬”家中坐自備汽車外出,途經四馬路(福州路),見到壹條弄堂口生
煎饅頭攤頭壹如往日生意紅火,急令司機停車,他特地下車買了幾只嘗鮮,感覺比別處的生煎饅頭好吃得多。他靈機壹動:如果把生煎饅頭也引進蘿春閣茶樓,這樣
茶客壹定滿意。可是到哪裏去找能做出這樣好吃的饅頭師傅呢?以後,黃楚九發現該弄堂口的生煎饅頭攤頭突然歇業,心想,機會來了,於是讓夥計打聽究竟。得知
歇業的原因,是小老板嫌師傅餡子做得太道地,加的肉凍太多(肉凍壹熱就溶化成鮮汁,所以好吃),這樣成本太大,賺不到錢,就停了師傅生意。黃楚九聽罷,馬
上就以高出原來小老板出的價請這位饅頭師傅到蘿春閣去,在茶樓鋪面現做現煎現賣生煎饅頭。黃楚九深知經營之道,先要賺人氣,虧本也在所不惜。他要求師傅做
饅頭時餡多,多放肉凍。於是,壹時間蘿春閣的茶客盈門,都說蘿春閣饅頭好吃。這壹招,不光留住了原有的茶客,還吸引了壹大批沖著生煎饅頭而來的新客。於
是,蘿春閣生煎饅頭成了舊上海生煎饅頭的頭塊牌子。時間長了,茶客們提起蘿春閣,首先是生煎饅頭,茶則居於其後了。另壹種說法是,王楚九在浙江路的蘿春閣
茶樓隔壁弄堂有壹個生煎饅頭攤頭,因為味道佳,生意奇好,蘿春閣的茶客也是主要顧客群。民眾說起這裏的生煎,都會說“蘿春閣生煎”。於是,黃楚九索性將這
壹攤頭收歸至麾下。於是,蘿春閣借助生煎饅頭迎來生意興隆。以此類推,蘿春閣生煎饅頭創始人的頭銜,應該要算在黃楚九身上。以上兩種說法雖有異,但生煎饅
頭師傅卻是壹個,就是江蘇丹陽人唐氏。黃楚九在上世紀20年代後期因商業投機失利,加上海上聞人黃金榮、杜月笙的夾擊,黃楚九開始走下坡路,並於1931
年郁郁而亡故。最終,蘿春閣被唐氏收入囊中,生意也越來越好,1932年,唐氏的侄兒唐妙泉在四川路漢口路口開了壹家“大壺春饅頭店”,生意也十分興隆。
所以上海人無論大小都知道吃生煎要吃“蘿春閣”和“大壺春”的。
不管是蘿春閣還是大壺春,這兩家的生煎饅頭都來自丹陽唐家,這兩家配方當然秘
不示人,不過在具體的形態上還是能辨出壹二,也形成上海生煎饅頭的兩大派別,即“混水生煎”和“清水生煎”。混水生煎目前較為流行,早期以“蘿春閣生煎”
為代表,如今在上海知名的“豐裕生煎”和“小楊生煎”也屬於這類,這類生煎以鮮豬肉加肉皮凍為主。在面粉及餡子的處理上,采用半發酵面,餡內放肉皮凍,以
求有湯,饅頭褶子朝下。清水生煎則是不在餡料中添加肉皮凍,以創始於1932年的老字號“大壺春”最出名。大壺春采用全發酵面,餡內不放肉皮凍,餡子汁水
少,饅頭褶子朝上。
老板唐妙泉認定:生煎饅頭既然是饅頭,就應該像個饅頭的樣子;外皮應當有壹定的彈性和質感;肉餡須緊密紮實;另外,因為外皮厚可能引起的吃口差,大壺春就在發面上下功夫,使之蓬松而不失咬勁。
無論是蘿春閣還是大壺春,都專門制作“咖喱牛肉湯”,以供食客用來“過”生煎饅頭。這些,真正老上海都知道。由於生煎饅頭是上海人最常吃的早點之壹,所以諸如喬家柵食府、王家沙、吳苑餅家等上海餐飲老字號都有售賣這樣點心。
據考證,大壺春饅頭店的店招其實並非“大壺春”而是“大壸春”(有照為證)。張曉棟的《洋涇浜:上海往事》壹書中有:“‘大壺春’原名實際上不是‘大壺
春’而是‘大壸春’”。可是,上海人多將“壸”字讀為“壺”字,於是,也就將錯就錯,索性就叫“大壺春”了。它的老店地址就在26路無軌電車終點站(海
關)旁邊,現在已不復存在。附帶說壹句,曾有張之洞嚴拒“錫茶壺”的故事,也與“壺”有關。有王慶者帶上厚禮,專程拜求張之洞,想要謀個壹官半職。王慶看
上去很像個學富五車大學士,據說轉彎抹角與張之洞還沾點親。張之洞正在從錫茶壺中倒茶,忽見禮品,便斥責道:“那些東西我不需要,還是先讓我來考考妳的學
識。”待王慶遞上自己的材料,張之洞看著歪曲的字跡和缺乏文采的字句,望著案上的錫茶壺,靈機壹動,遂用正楷寫上了“鍚荼壸”三個字並說:妳能認識這三個
字嗎?”王脫口說道:“張大人別取笑小生了,那‘錫茶壺’三字我豈能不識?”張之洞說:“妳仔細再認壹遍,沒看錯吧?”王慶肯定地說:“錫茶壺我常用,還
錯得了嗎?”張之洞把手壹揮:“送客!”第二天,張之洞下文將王慶這位候補知府遣回原籍,並在文中寫了這樣幾句話:“我書本為鍚荼壸
(yang,tu,kun),爾則念作錫茶壺。三字各僅壹筆少,音義顯別形易誤。令爾再面十年壁,從此不讀錫茶壺。”可見,“壸”這個字不註意是要讀錯
的。
大陸政權更叠後,蘿春閣、大壺春繼續營業,名頭在“文革”中曾壹度更改,“文革”後恢復原名。“文革”期間,住在浙江路蘿春閣附近、天津
路弄堂房子裏的蘿春閣老板遭到批鬥,說他“殘酷”剝削工人。其實,他也是憑著勤勞加精明致富。上世紀80年代,市場經濟興起,蘿春閣、大壺春這些集體企業
也經受市場經濟的跌宕考驗,除大壺春在寧海西路有門面營業外,蘿春閣已不見蹤影。
改革開放以來,上世紀80年代,陜西北路曾經有“友聯”生煎
饅頭享譽滬上,後來市政動遷,“友聯”搬到江寧路海防路。以後,又有“小楊生煎”崛起。“小楊生煎”的女老板叫楊利朋,是回滬知青子女,憑著敏銳的商業嗅
覺,她1994年在吳江路開出“小楊生煎”,以後不斷擴張,目前在江浙滬已經有近百家門店。另有“豐裕”也不錯,這些生煎都是半發酵面,褶子朝下。除了上
面幾家本地人開的生煎店外,目前,滬上的大多數賣生煎饅頭的都是外地人在經營,這些商鋪的生煎既有海派生煎的風格,也吸收了當地的飲食文化。可以說是百舸
爭流,各領風騷。不過,可能是基於操作上的便利,有些店甚至在面粉的處理上采用死面。這種未經發酵面制作的生煎饅頭,因為皮薄,內餡實體要大,否則癟塌塌
的不成形,這樣,做出來的生煎口感總略遜壹籌,因為不是吃饅頭,而是在吃餡子、吃肉丸子。皮和餡的比例失去平衡,味覺上肯定是不適的。
有外地
食客問起,明明是“生煎包子”,為什麽上海人叫它“生煎饅頭“。其實,這是方言使然。在上海方言中,本無“包子”壹說。上海方言將北方話的“包子”稱作
“××饅頭”,如“菜饅頭”“肉饅頭”。上海話中“包”的單音詞是有的,如“鮮肉大包”“菜肉包”“湯包”等。上海話將北方話中不含餡的“饅頭”也叫“饅
頭”,老派的上海話將則將之叫作“面包”。這是個語言學問題,不作深入探究。
上海市民的這道美味,也引起洋人的註意。《福布斯》雜誌評選出全球最為精彩獨特的“必吃”美食,上海生煎饅頭榜上有名。從歷史文化的角度看,上海生煎饅頭是上海近代經濟發展的折光反射,是海派文化的壹部分。上海市民則離不開生煎饅頭,它是市民生活的壹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