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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身癱瘓只有眼珠能動 卻突破禁錮寫下傳奇傑作

在大仲馬的著名小說《基督山伯爵》中,大反派檢察官維爾福的父親諾瓦蒂埃·德·維爾福身患怪病,他的身體像具僵屍無法動彈,只剩下聽覺和視覺和外界保持聯系,書裏說只有這兩樣器官給他添上壹點生氣,“象是壹爐死灰裏的兩處尚存的孤獨的火光。”他靠眼睛跟人交流,“用壹對活的眼睛表達出壹具屍體頭腦裏的全部感想”。

這種罕見的病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它就是閉鎖癥候群,因為這部小說的關系,這個病有時候會被稱為基督山綜合征。很不幸的是,《潛水鐘與蝴蝶》的作者讓·多米尼克·鮑比就意外患上閉鎖癥候群。

這本書就是鮑比在患病之後,通過眼珠轉動和外界交流寫下的,本書用幽默的筆調記錄下他生怪病後的日常生活,讓讀者生出無限惋惜和敬重。

讓·多米尼克·鮑比(Jean-Dominique Bauby,1952年4月23日-1997年3月9日),法國雜誌編輯和作家,於1991年在巴黎知名流行服飾雜誌ELLE擔任編輯,有著體面的工作和豐厚的收入,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看似光鮮幸福的生活卻在瞬間坍塌,他1995年12月8日中風,20天後醒來便成為閉鎖癥候群患者,全身僅剩左眼能夠眨動。在之後的兩年時間裏面,他依靠左眼和記錄者溝通,用聽讀的方式寫下這本《潛水鐘和蝴蝶 》(The Diving Bell and the Butterfly,Le 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

因意外患上了“閉鎖癥候群”,鮑比全身癱瘓,意識清醒,他感覺身體仿佛被潛水鐘緊緊罩住,但心靈卻像蝴蝶壹樣四處飄飛,他借助清醒的意識在空間、時間裏面翺翔,這便是書名《潛水鐘與蝴蝶》的由來。

本書記錄了壹個罕見病癥患者的日常生活:在醫院裏接受治療,和醫生、病人間微妙的互動,禱告、洗澡等生活日常,和家人去海灘玩耍,和朋友保持聯系等。他無法和人正常溝通,只能靠著眨左眼皮與外界對話。聽到某個需要的字母,他就眨下眼,就這樣寫下壹個字母、壹個單詞、壹句話,最後寫下這本書。寫下每個單詞平均耗時兩分鐘,全書大概依靠200,000次眨眼完成,可以說,這本書是鮑比的生命之書,它見證了人類精神的偉大。

雖然遭逢此大禍,但鮑比在書中並沒有自怨自艾,他用生命書寫就的這本書語調輕柔、充滿黑色幽默,對自己遭逢的痛苦舉重若輕,對生活和生命的感悟發人深省。鮑比最讓人感動的地方是,他懂得在苦難中自尋樂趣,通過想象力以及過往的記憶,讓心靈的蝴蝶自由飄飛。

閉鎖癥候群患者無法動彈,生活枯燥毫無生趣,而鮑比懂得調整心態,在艱難痛苦的日子裏自尋樂趣。

他給看護醫生們起各種外號,從中獲得隱秘的快樂。

他將距離醫院不遠處的沙丘,稱之為“海灘俱樂部”,在父親節的時候,和家人團聚暢玩。

他故意讓給他推輪椅的人走錯路,只為了發掘隱秘的角落,瞧瞧新面孔,聞聞廚房飄散的氣味。

他主動給朋友們寫信,然後收到朋友們的來信,他珍視朋友的來信,將看信變成莊嚴靜默的儀式。在書裏他是這麽說的,

“我收到很多很多的來信。拆信、攤開信紙、壹壹把信陳示在我的眼前,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形成壹種典禮,使得信件的紛至沓來成為莊嚴、靜默的儀式。每壹封信我都自己仔仔細細地讀。……這些信件於我都如同珍寶。有壹天我要把它們壹張壹張接起來,串成壹串,綿延幾公裏,飄蕩在風中,像是顯耀友誼的小旗幟。”

全身癱瘓,肉身沈重如潛水鐘,他通過想象力擺脫束縛。

窮極無聊的禮拜天,他靠著想象力,跟著家人來到夏日的野營地,看著孩子們劃船寫生,看著受傷的貓躲在角落裏,主婦們開始做午餐。——這些無疑是他以前生活的映射。

即便全身癱瘓,鮑比仍舊雄心不減,他想改寫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想寫戲劇,想當導演。他甚至在腦海中構思好壹部戲劇:以自己的人生作為素材,患病前生活平順,事業成功,家庭和睦,遭逢禍事後,人生急轉直下,L先生不得不開始學習面對挫折,這部戲劇最後的場景是,L先生發現自己所遭逢的原來只是壹場夢!

在醫院附近無意發現西那希露臺後,這裏成為他的秘密花園,他任由想象縱橫馳騁,變身成為最偉大的導演。他重新拍攝奧森·韋爾斯的電影《邪惡的接觸》的近景鏡頭,想為弗立茨·朗的《慕理小鎮》創造壹場狂風暴雨,想化身狂人皮埃羅,頭頂盤著長串的炸藥,隨時準備獻身。

從文字中,可以感受到鮑比創作的無限激情,以及對生活和人生的眷戀,讓人生出無限惋惜之情。

除了想象,鮑比還利用記憶讓意識的蝴蝶振翅高飛。他從過往的記憶庫裏汲取營養,來豐富充實現在的生活。

他回首和同事激情創業的過往,在對往事的反芻中體味生活的哲理。因為要寫賽馬專欄的報道工作,他和同事預先知道名叫“太陽神密特拉的坐騎”會贏,結果卻因為在餐廳消磨太久,錯過下註的時間,錯失能夠賺取二十比壹的賭金。

鮑比認為這是個隱喻,包含著雙重的痛苦:對於消逝的過往的鄉愁,以及沒有把握住機會的愧疚,就好像不懂得去愛的女人、沒有把握住的機會、以及任其溜走的幸福。

他回憶和妻子壹起旅行的點滴細節,即便長途跋涉,爭吵不斷,在彼時臥病在床的他看來都是幸福。

他從和朋友間互動的信中,回想起和朋友交往的種種,被朋友信中各種生活瑣事感動。

他以前愛好美食不加節制,患病後無法進食,只能用感官記憶庫中,喚醒味覺、嗅覺的記憶。帶點透明的凍汁牛肉,酸得恰到好處的杏桃蛋撻,融化在舌尖的臘腸,等等。這些對美食的回憶都是種撫慰。

書中這樣精彩的內容還有很多,從點滴的線索可以拼湊出他過往的生活——他也曾經有過鮮衣怒馬、美酒佳人的快意人生,也曾在浮華的名利圈中縱情恣意,也曾有點憤世嫉俗,這樣的對比更讓人生出無盡的喟嘆。

即便拋開獨特又困難的寫作方式,《潛水鐘與蝴蝶》也頗值得壹讀。鮑比的文字 精妙傳神,取譬奇特 。

潛水鐘和蝴蝶這個譬喻就非常傳神。

他纏綿病榻,仿佛巖石上的寄居蟹。

他說自己虛幻的夢境,就像是從長篇小說中抽繹出來的片段。

將閑話的人比喻為咕嚕嚕說長道短的鴿子。

他維持著壹定比例的怒氣,就像壓力鍋般,有安全閥的調節才不會爆炸。

這樣讓人忍不住wow出聲的比喻在書中還有很多。

與此同時,鮑比的文字 充滿自嘲和調侃,有濃郁的黑色幽默。

治療師讓他握緊她的手,癱瘓的他卻想著捏碎治療師的指骨。

當昔日的朋友談論他變成植物人時,他決定對大家公開書信往來,以此來證明他的智力要比蔬菜來得高。

他調侃自己的遭遇,說命運把他改造成嚇唬麻雀的稻草人。

當復健中心的病人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天花板時,鮑比自嘲,大概這些人都很怕火,在檢查固定在天花板的煙感器。

這本《潛水鐘與蝴蝶》被稱為突破生命極限的傳奇傑作,當之無愧。鮑比是1995年12月8日突發閉鎖綜合征,20天後蘇醒過來寫完這本書。1997年3月9日,這本書法文版出版兩天後,鮑比去世,輕靈的蝴蝶飛出了潛水鐘,完成了華麗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