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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故事時光會遠行

文|瑩瑩

顏葭記事起就知道自己跟其他孩子不壹樣,大家都是爸爸媽媽壹起吃飯壹起睡覺壹起去遊樂場玩,家庭和睦笑容舒展。可顏葭的世界裏只有媽媽,她從來沒見過爸爸長什麽樣子。

有壹次跟幼兒園的小男孩為了塊橡皮擦爭得面紅耳赤,對方罵顏葭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顏葭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打得過人家,就撲上去把人家的胳膊咬了壹個大牙印。

老師趕過來的時候,顏葭眼裏充著血,死死地咬著不松口,嘴巴裏壹股血腥氣。

顏葭站在教室門口,不知道老師跟媽媽說了什麽,幾分鐘後,媽媽把顏葭領回了家。

顏葭跟在媽媽屁股後邊,咬著嘴唇,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掉過壹滴眼淚。她從來沒有問過媽媽自己有沒有爸爸,爸爸在哪裏之類的話,她不敢問。

之前有幾個鄰居問起,媽媽都默不作答,只是回家偷偷地背著顏葭抹眼淚。

懂事如顏葭,六歲的她就已經學會察言觀色,說媽媽愛聽的話,做讓媽媽高興的事。

只是這次例外,但媽媽也沒有半句責罵的話。當天晚上,她看到媽媽在房間裏拿著壹張照片自言自語,還帶著哭腔。她不知道媽媽怎麽了,她也不知道怎麽辦。

之後,院子裏的孩子壹看見顏葭就野孩子野孩子地叫,待顏葭壹靠近卻都壹溜煙全部跑光,生怕顏葭又撲上來把誰的手臂咬出壹排牙齒印。

沒有人跟顏葭壹起玩,每次都是她自己壹個人在那堆土玩泥巴疊積木拼圖。

她就像是壹只被隔離在眾人之外的鴕鳥,孤獨而又倔強。

她想,即便是壹個人,也能拼出壹個城堡,在她拼的這個城堡裏,她是不可替代的驕傲的公主,不是野孩子。

媽媽也呵斥那群不懂事的孩子,誰說我們家顏葭是野孩子,我們顏葭是有爸爸的。顏葭總希望再聽到壹些關於爸爸的信息,比如他叫什麽名字,在哪裏,為什麽他從來都不來看她們。

可媽媽只說了那壹句。

顏葭個子小,鋪了凳子在媽媽房間裏的抽屜找到媽媽經常看的那張照片。照片有些泛黃,還可以清晰地看見上面有壹些淚漬。

她把照片裏那個男人的樣子深深地刻在心裏,她想快快長大,就可以去找這個可能是她爸爸的男人。

於顏葭而言,童年不是跟父母壹起坐木馬吃漢堡喝可樂,不是跟小夥伴們壹起野炊做遊戲,而是像壹株長在荒漠裏的向日葵,孤立無援地迎著太陽獨自生長。

她變得孤僻冷傲,除了學習成績好偶爾被老師表揚之外,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同學們都當她是會傳染的細菌源,唯恐避之不及。

初升高,顏葭以全縣第壹名的成績考進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學校離她們這個小縣城需要壹個小時的車程,她要開始做壹個寄宿生。

開學前幾天,顏葭和媽媽在家裏整理要帶到學校的行李,窗外壹陣鬧騰,隔壁的李嬸尖著嗓子在叫喚什麽。

顏葭透過窗玻璃看見,壹大群人把家具之類的搬進對面的屋子裏。原來是院子裏有了新住戶,媽媽出門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讓顏葭仔細檢查有沒有落了什麽。

媽媽回來後神情落寞,不時地看著前方出了神,做晚飯的時候差點讓油濺到手臂,還讓顏葭壹個人吃,自己不太舒服要去躺壹會兒。

顏葭以為媽媽生病了,說,“媽,妳如果難受,要不去醫院看下吧。”

媽媽擺了擺手,勉強地露出壹絲笑意,“不用了,我躺會兒就好。”

顏葭獨自吃了飯刷了碗,坐在門口的石凳上,借著房間裏的燈光看壹會兒書。

李嬸湊過來笑呵呵地說,“喲,小葭看書啊。對門那戶人家妳見過沒,聽說是剛從市裏過來的,父母工作調動,孩子也就跟著過來了。喏,還跟妳壹般大呢,也是要上高中了,成績好,跟妳壹個學校。”李嬸說完就回了屋。

第二天,顏葭到巷子口倒垃圾回來,看見院子裏的葡萄架下坐著壹個少年,披著早晨的霞光,低頭看書的側臉熠熠生輝。

顏葭側身看了看投射到窗玻璃上的身影,披散著頭發穿小熊睡衣的自己灰頭土臉,跟那個人相形見絀。顏葭嘆了口氣,人跟人果然是不能比的,有些人窮其壹生都未必能追趕上另外壹群人的腳步。

大概是少年註意到有人註視他的目光,擡了頭起身微微壹笑,並伸出幹凈好看的右手,說,“妳好,我叫魏之然,剛搬來的。”

顏葭見少年禮貌友好,笨拙地學著少年的樣子伸出了手,慢慢靠近,畏縮著的手指漸漸舒展開來,嘴巴壹呡,吞了吞口水說,“妳好,我是顏葭,蒹葭蒼蒼的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壹方。”魏之然背了《詩經》裏的這兩句詩。

“嗯,蒹葭的意思是蘆葦,我媽說蘆葦是壹種很堅韌不易斷的植物,應該是希望我壹直堅強地生活吧。”顏葭第壹次跟別人解釋自己的名字。

隨後兩人聊起過去的童年趣事,顏葭搖了搖頭,說童年裏只有跟著媽媽不停輾轉搬家,被大家稱野孩子,說起來好像都是壹些不好的記憶呢。

魏之然握了握顏葭的手,夏日裏手心的溫度灼人,直達她冰冷的心。

他說,“顏葭,我們選擇不了出身。但是,請相信我,未來的妳,壹定會比現在好。”

不管過去多少年,時光荏苒,人事已非,顏葭都記得在這樣壹個閑靜恬適略帶知了呱噪的早晨,魏之然如至尊寶壹般腳踏七彩祥雲飄然而至,落到她身邊。

此後,驚艷了她的人生,溫柔了她的歲月。

開學那天,魏之然過來說爸爸送他去學校,問顏葭要不要坐他家的車壹起去。顏葭還沒說什麽,媽媽就斷然回絕了,堅持讓顏葭自己坐車去,態度還有些冷漠。顏葭不知道為什麽,有順風車搭幹嘛還非得大老遠跑車站坐車。顏葭笑著對魏之然說抱歉,不明白媽媽情緒怎麽這麽激動,平時跟鄰居不都相處得很好的麽。

分班考試後,顏葭在9班,魏之然在8班,教室剛好在隔壁。開學大掃除,顏葭和班裏壹個叫方薇的女生分配在壹起擦窗。顏葭長得高,就主動攬下了活,站在窗臺上擦高的地方,讓方薇擦下面的玻璃。方薇壹個勁地感激,排座位的時候特意踮了腳尖跟顏葭排成了同桌。

方薇是那種人見人愛的女孩,穿公主裙戴粉色發箍,皮膚白皙長相精致,而且最重要的是壹看就知道是好脾氣好相處的。那時候沒有女神這個詞,如果有,方薇絕對配得上這個稱號。

顏葭看看方薇,又看看自己,有壹種發自內心的自卑油然而生。

學校照例進行開學典禮,魏之然作為高壹學生代表,站在主席臺中間演講。有幾個同學在底下討論,聽說今年考了市第壹的就是他,真是厲害,而且長得也不賴啊。

顏葭默默聽著,看著臺上的魏之然發楞,原來他這麽優秀啊,連大美女方薇的眼睛都亮了。

之後幾天,顏葭經常會聽到有關於魏之然的信息,吉他彈的好歌也唱的不錯,還能打壹手好籃球。課間,方薇問顏葭,“妳說,魏之然真的這麽厲害嗎。不過,不管怎樣,至少長的還挺好看的呀。”

顏葭看著她壹臉的向往與崇拜的樣子,小聲說,我不知道啊。

每個星期都會有壹節體育課,這個學校的體育課是3個班壹起上的,7、8、9三個班都在星期三下午的第二節課。那是同學們第壹次在高中上體育課,體育老師宣布解散後,大家就開心地各玩各的,籃球乒乓球羽毛球。

女生都愛美,顏葭和方薇幾個女生坐在籃球架邊上的樹蔭下躲避陽光,深怕被曬黑。

有個女生眼尖,說,“那個人不是魏之然麽,哇塞,籃球打的還真不錯。”

顏葭隨著女生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在人群中閃閃發光的魏之然,拍打著籃球,幾步上前,擋開其他人的手,投籃,動作幹脆利落。

壹大群女生在旁邊尖叫拍掌。

距離遠,有些微近視的顏葭只看到他的壹個輪廓,但依然能分辨出他的耀眼,好像是太陽投射到大地的壹片光芒,旁邊所有人都只是他的陰影。

果然是那麽優秀的人呢。

下課後,顏葭買了瓶水,剛啟了瓶蓋,就被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魏之然壹把拿了去。

他拿了水就咕嚕咕嚕地喝,濕了兩個人的手背,還壹臉壞笑,末了說,“難道不是給我買的麽。”

顏葭站在原地微微紅了臉,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被魏之然調侃的。

這時,方薇湊過來壹臉神秘地笑,“顏葭,妳們認識啊,怎麽沒聽妳說過。”

魏之然馬上道,“認識認識,我家住她家對面。”說完壹溜煙跑到男生堆裏。

回到教室,方薇和班裏的女生壹直央求顏葭給她講講魏之然的事情,顏葭告訴她自己也是剛認識的,他也是剛搬到她家對面的,實在是無從說起啊。

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她們只得作罷。

顏葭卻是暗自歡喜,至少,她覺得幸運的是,她認識魏之然都比她們早。

可是她忘了,感情從來沒有先來後到之說。

即便是有,自古以來,中途後來居上的也比比皆是。

星期五最後壹節自習,放學鈴聲壹響,好多同學都壹窩蜂地出了教室,顏葭還在座位上整理要帶回家的作業。有個同學過來說,顏葭,有人找。

顏葭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到魏之然在教室門口朝她微笑,走廊上的陽光還沒完全散去,魏之然剛好站在那束光裏,臉上的絨毛在光裏顫抖,笑得極好看。

魏之然是來叫顏葭壹起坐車回家的。

在車上,顏葭困意來襲,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還做了壹場“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夢。

醒來的時候,還真的是月上柳梢頭,顏葭靠在魏之然的肩上,脖子都有些酸痛了。

魏之然感覺到靠在肩上的人動了,拂了下顏葭的鼻子,側過頭問,“睡醒了?趕緊回家吧,等下妳媽該擔心了,以為被誰拐跑了呢。”語氣裏有些寵溺的味道。

顏葭小聲地嘟噥,“妳怎麽不叫醒我,要拐也是被妳拐了啊。”

魏之然沒有聽到這句話,徑自走在了前頭,顏葭趕緊拿包跟上。其實,在他拂她鼻子的時候,在他如此溫和的眼神裏,顏葭覺得心柔軟地動了壹下。

她在後面叫,”魏之然,我剛才做了壹個夢。”

魏之然側頭,夢見上面了。

顏葭楞住,想了想,笑道,忘了哈。

話到嘴邊又沒說,其實,她的夢裏,有他們兩個人在壹起的身影。

到了院子,兩個人壹左壹右,各回各家。媽媽早已做好晚飯,有些責備顏葭,“今天怎麽這麽晚,女孩子應該早點回家,多不安全吶。”

顏葭忙解釋自己做值日晚了,壹面想魏之然對他父母會怎樣解釋,心不在焉地扒了幾口飯。

臨睡前,她看到魏之然房間的燈還亮著,依稀可以看見他坐在臺燈下的影子,直到對面熄燈,她才摸黑躺到床上。

她怎麽覺得自己有種偷窺不成的感覺。

第二天壹大早,顏葭起床發現媽媽不在,不知道去哪裏了,連早飯也沒有做。

她從抽屜裏拿了幾個硬幣,打算去買豆漿包子。在包子鋪付完錢,老板好心地囑咐小心燙,顏葭接過包子轉身的剎那,她看見媽媽坐在斜對角的咖啡店裏,對面還坐著壹個男人,剛好背對顏葭的方向。

隔著大大的落地窗,顏葭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但她看得出他們起了爭執,媽媽神情異樣,還朝那個男人的臉潑了壹杯水,水順著那個男人的臉頰滴下來。

顏葭跟小偷似的躲在旁邊水果攤的墻角,等那個男人出門,她壹看到他就驚訝得張大了嘴,差點叫出聲來。

這不是魏之然的爸爸嗎。

顏葭壹路恍惚地回到了家,她壹直在琢磨,難道媽媽以前就認識魏叔叔?他們是什麽關系?為什麽媽媽會朝魏叔叔潑水?

她覺得自己好像背負了壹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壓在心底喘不過氣。

她無所適從,甚至不知道該向誰訴說。她不能去問媽媽,也不敢告訴魏之然。

顏葭好多次都想跟魏之然說這事,可每次都又把話咽了回去。

學校老師組織興趣班,顏葭和方薇都選了書法。周三晚上上書法課,教室裏人頭攢動,沒想到魏之然也在。方薇的座位在顏葭和魏之然中間。顏葭和方薇學柳體,魏之然學顏體。

第壹節課,大家還只是描摹,老師就把魏之然寫的字給大家展示作示範。他的顏體渾厚飽滿,端正雄勁,應該是練了很多年了。

此後,方薇和魏之然漸漸地熟絡起來,有時候還會在顏葭面前稱兄道弟互相調侃,可在顏葭眼裏,那是打情罵俏的信號。

再壹起寫毛筆字,顏葭用余光看他們兩個低頭小聲說話情愫暗湧的樣子,她竟有些羨慕。

她和魏之然中間不過隔著壹個人的距離,可這距離生生地阻斷了她的念想。她看著他笑,看著他皺眉,但也只能這樣遠遠地看著而已。

顏葭的毛筆字進步很大,老師不再只誇魏之然壹個人。

沒有人知道,顏葭每個周末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停地練毛筆字練到手指酸痛甚至有些紅腫,也沒有人知道她這麽拼命,不過是為了能夠與魏之然並駕齊驅。

她努力地想把自己變成壹個優秀的人,想小心翼翼地,靠近魏之然。

離寒假還有半個多月,方薇的生日到了。那天,她邀請了全班同學和魏之然去了壹家韓式餐廳。那是顏葭第壹次到那麽豪華精致的餐廳吃飯,聽說她爸爸把整個餐廳都包了下來。

席間,方薇把顏葭和魏之然作為最好的朋友介紹給她爸媽。

顏葭怔怔地看著方爸爸,他年紀雖有四十出頭,卻不失氣度,想必年輕時候也是個器宇軒昂的人。顏葭想,如果她有這樣的爸爸該有多好,那她也會是萬人矚目的公主。

顏葭稍稍失了神,手上的湯不小心滲了出來,她正準備拿紙巾去擦幹,又撞翻了自己的湯碗摔倒了地上。她頓時手足無措,雙頰緋紅,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

這時,方爸爸笑呵呵地說,“沒事,叫服務員打掃下就好,讓她再給妳拿副新的碗筷。”

顏葭歉意地笑笑,方爸爸真是個溫和的人呢。接下來是方薇許願吹蠟燭許願,方爸爸的目光始終落在方薇的身上,並壹直如陽光般和煦地微笑著。

這壹切落在顏葭的眼裏,她竟無端生出許多嫉妒來。

回學校的路上,同學們仍在興致勃勃地議論方薇家如何富裕她爸爸如何官居要職。顏葭壹聲不吭,壹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時地握緊拳頭,大冬天的手心裏卻都是汗。

魏之然並肩走在顏葭的左邊,他好像明白顏葭心裏在想什麽。待大家都散了,他走到顏葭跟前,說,“顏葭,不要因為別人的優越而貶低自己的境況。”

魏之然只猜中了壹半,她的確是因為方薇的優越而有自卑感。

但還有壹半,是她隱秘的不可告人的心事。

高中三年,顏葭和方薇在眾人眼裏要好得親如姐妹般。

她們經常會約在壹起去圖書館看書寫作業,或者在放學後去學校門口買零食。偶爾顏葭周末不回家,會去方薇家裏住,方薇爸媽也把顏葭當自己親生女兒壹樣看待,方爸爸去外地出差都會帶回兩份壹模壹樣的禮物。

好幾次,顏葭都覺得方爸爸很像自己的爸爸,她只想多汲取壹些父愛,才會常往方薇家裏跑。

壹天,顏葭去樓下拿作業本的時候,經過方爸爸的書房,透過門縫看見壹個穿黑色西裝的人拿了壹個黑色塑料袋往方爸爸手裏塞。方爸爸推辭了幾下,就放進了書桌旁的保險櫃裏。

顏葭正想湊近看清楚壹點,就聽到方薇喊她的名字,便不再停留。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像是壹個偷窺者,卻又想了解更多的事實。

後來有很多次,她都會在方薇家碰到這個人。

高考後,顏葭和魏之然上了同壹所大學,方薇雖不同大學卻也在壹個城市。

在陌生的城市裏,方薇每個周末都會來找顏葭和魏之然,然後三個人呆在壹起研究哪裏有美食,哪裏的風景最好看。

三個人的世界裏,顏葭總以為自己是陪襯的那壹個。

顏葭知道,方薇喜歡魏之然,那是她偷偷看了方薇的日記才得知的。

方薇的日記本裏,每壹頁都有魏之然的名字,洋洋灑灑的愛意滿溢,還寫著等高考完就向魏之然表白。可現在都快逼近大壹期末考了,方薇怎麽還沒有動靜呢。

有好多次,顏葭都想試探壹下魏之然,想問問他喜歡方薇嗎。

可還沒等方薇來得及向魏之然告白,就傳來了她爸爸入獄的消息,聽說是因為受賄多次數額巨大。

方爸爸是H市第壹把手,這事鬧得H市沸沸揚揚滿城風雨。方薇的媽媽把家裏的別墅賣了,還四處籌款還錢。但自古以來,人壹旦不在其位便是人走茶涼物是人非。

方媽媽求助無門,壹度到了崩潰的邊緣,方薇連期末考都沒考就趕回了家。

等寒假裏,顏葭和魏之然都回H市,方薇的媽媽已經精神崩潰被送進了療養院,整日喃喃囈語眼神渙散。

寒假過後,方薇回學校辦了休學,在療養院附近找了份打字員的工作,以便更好地幫助媽媽康復,她再也沒有提起她喜歡魏之然這件事。

顏葭壹個人去療養院看了方媽媽好多次,她遠遠地站著,方媽媽已經不認識她了。有幾次,方媽媽跑過來拉著顏葭的手叫喚,方薇,妳這孩子怎麽不去上學啊。

顏葭背過身去,淚流滿面。

好幾個晚上,顏葭都在夢裏被方媽媽披散著頭發朝她張牙舞爪的樣子驚醒。

她抱著膝蓋,交纏的手指關節泛白,掩面而泣。

顏葭和魏之然在壹起了,好像是這麽多年以來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又似乎是翻山越嶺通過層層障礙才得以成真。

方薇就是那座山,那個障礙。

至少在顏葭心裏,她壹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顏葭壹直覺得自己比不上方薇,無論是家世還是相貌。她不知道的是,在魏之然心裏,她們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他喜歡的那個人,是顏葭。

那天,魏之然上的是壹節化學實驗課,由於某個同學把兩種物質混合錯誤,導致實驗室引起了小面積的爆炸,最後整棟實驗室都起了大火。消防隊撲滅之後,實驗室的壹半已然是廢墟。

當時,顏葭剛從外面回學校,聽到這個消息,第壹時間打了魏之然的電話。

手機鈴聲在近處響起,越來越逼近。

她轉身,目光越過熙來攘往的人群,魏之然就站在那裏,臉上有濃煙熏過的痕跡。

路邊斑駁的香樟透過光,細密的小孔隨著風的搖擺在他身上來回跳躍。

她喜極而泣,飛奔過去,緊緊地抱著他,用力的,仿佛要花光所有力氣。

她多怕,從此就失去他,連遙望的機會都要失去。

魏之然的手垂在腿邊,緩緩擡起,回抱顏葭。他怕死,可他更怕再也見不到顏葭,還有太多話要告訴顏葭。

所幸,所有人都沒事,只是實驗室需要重建而已。

世界上最幸運的事,大抵就是,妳暗戀的那個人,他正好也在暗戀妳,就差壹個人主動提及。

顏葭和魏之然就是這麽幸運的兩個人。

在壹起之後的日子,他們在學校的湖邊接吻,牽手走過樹蔭,漫過青草地,快樂得無以復加。

只是這個城市裏,不再有方薇。

每當想起這個,顏葭的快樂裏就多了些苦澀,在夜裏輾轉不得安睡。

她對不起誰?

她不過是做了她認為對的事情,可為什麽她如此難過,心痛得如同被千軍萬馬呼嘯碾過。

畢業前夕答辯完,大家正四處奔波找工作。魏之然和顏葭約定好留在這個城市裏,每天都會在壹起。以後,他們會結婚,會有孩子,給彼此許了壹個天荒地老的約定。

魏之然看到合適的公司都會投簡歷,輾轉於各企業之間面試,焦頭爛額。

這個時候,顏葭不見了。

準確地說,顏葭沒有跟任何人打過招呼,就打包了行李,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魏之然聯系不上顏葭的那天,是他們在壹起的第1001天。

他發了瘋似的找,整宿捧著手機,他幻想著,在某壹個時刻,顏葭會給他來電話,或者發壹條短信。

最終,他等了壹場空。

他只是在等壹個不辭而別的理由。

他只是在等壹個白首偕老的約定。

這是她欠他的。

顏葭離開之前,寫了壹封e-mail發給魏之然,只是設定了時間,是在半年後。

她把她壹直壓在心頭上的秘密,全部寫給他看。

其實,從顏葭見到方爸爸的第壹眼起,她就知道他就是媽媽抽屜照片裏的那個人。

即使是歲月更叠,容貌稍有變化,顏葭見過照片千百次,怎會認不出。照片的背面寫著方同兩個字,而方薇在填家長姓名的那壹欄也寫了方同。

時間回到高壹的那個周末,顏葭看到媽媽和魏爸爸在咖啡廳裏爭吵,雖隔得遠,卻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然後她回家拼湊了整個事情經過,真相是,她的親生爸爸為了為了更好的仕途發展,選擇了某局長的女兒也就是方薇的媽媽,然後設計了他最好的朋友魏叔叔和媽媽通奸壹事,拋棄了媽媽。

媽媽以為魏叔叔也是同謀,實際上,魏叔叔當時也是醉酒之後的受害者。

自那天起,恨意在她小小的身體裏萌芽,滋長,綿延不絕。

顏葭是故意接近方薇的,直到那次她看見有人塞東西給方爸爸,她清楚地看見,塑料袋全是壹踏踏嶄新的紅色人民幣。

她住在方薇家裏的時候,趁夜深人靜大家熟睡的空隙,溜進方爸爸的書房,並找到了他受賄的證據。

是她舉報了方爸爸,也是她自己的親生父親。

她恨他,恨他拋棄了自己和媽媽,也恨他是壹個表裏不壹的貪官,她甚至恨自己的身體裏竟流著和他壹樣的血液。

連帶著,她也恨方薇,只想給方薇重重的壹擊,最快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奪走她喜歡的魏之然。

可是,她對魏之然的情感,遠遠背離了報復方薇的初衷。

後來,她是真的愛上了魏之然,想和他壹起過余生。

可是,每當她想起方薇在打印店忙碌的身影,和方媽媽日漸瘦削的臉,在夜深人靜,愧疚如枝蔓般纏繞在心頭,壹點壹點地撕咬著她的心。

她想,是她毀了方薇的人生。

最後,她做了決定,把魏之然還給方薇。

她以為,這是成全,是救贖。

她忘了,魏之然不是什麽物品,可以隨便拱手讓人。

她也不知道,魏之然在她離開的日子裏如何痛不欲生。

她給了彼此壹場撕心的疼,慘絕的痛。

壹別經年。

這些年,她只跟媽媽保持聯絡,她也請求媽媽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在哪裏。

她像壹個女戰士壹樣在行業裏馳騁,逐漸從壹個寡言的小女生變成獨當壹面的部門經理。身邊不乏追求者,有公司的上司,有客戶裏的精英,無壹不是出類拔萃。

顏葭還是壹個人。眾人都說她眼界高,心大。

她只是在人前笑笑,默不作聲。

後來,媽媽在電話裏告訴她魏之然要和方薇結婚了,還送來了請柬,問她是否出席。

她默默良久,在諾大的房間裏哭出回聲,眼淚順著手指縫滴落到地板。

她定了第二天的飛機,已經很多年沒回家了。

魏之然家仍住在對面,門和窗玻璃貼滿了喜字。

媽媽告訴她,她沒有見到魏之然,他和方薇布置新房去了。

她認真地細致地看了壹遍桌子上的請柬,請柬上的照片兩人挨著頭,笑靨如花。上面寫著,新郎:魏之然,新娘:方薇。

顏葭的手指掠過照片上魏之然的臉,平靜如水,反而是媽媽在壹旁深深地嘆氣。

婚禮上,方薇挽著新郎的手從紅地毯的另壹頭緩緩走來。

新郎不是魏之然。顏葭用手使勁地擦了擦眼睛,可是,魏之然人呢。

席間,方薇舉杯附在她耳邊道,他等了妳那麽多年,我們每個人從來沒有記恨過妳,只想妳過的快樂,他就在樓下的大廳。

顏葭脫掉10公分的高跟鞋拎在手裏,赤腳飛奔。

大廳裏鋪滿了玫瑰花瓣,魏之然單膝跪地,戒指上的鉆石在燈光下閃爍成壹道幸福的弧度。

魏之然聯合每個人做了這壹場戲,請柬上的照片不過是電腦合成,家裏的喜字也是為顏葭而貼。

魏之然的新娘,只能是顏葭。

他附在她的耳邊,慢慢地,壹字壹句地說,除了我,誰都不適合與妳白頭偕老。

時光會遠行,所有的痛苦和傷害,都會得到平息。

時間匆匆的軌跡只會讓人更加清醒,過去就讓它過去,就算從頭再愛妳,也沒關系。

更重要的是,愛的那個人,始終站在原地,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