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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人吃魚,到底有多少種花樣?

靠海吃海的潮汕人,對魚的愛毫無造作。吃魚講究“壹鮮二肥三當時”,“當時”即當季,壹年四季,壹季三月,對潮汕人來說都是吃魚的好時節,《南澳魚名歌》(節選)有載:

正月帶魚來看燈,二月春只假金龍。

三月黃只遍身肉,四月巴浪身無鱗。

五月好魚馬鮫鯧,六月沙尖上戰場。

七月赤鬃穿紅襖,八月紅魚作新娘。

九月赤蟹壹肚膏,十月冬蠐腳無毛。

十壹月墨鬥收煙幕,十二月龍蝦持戰刀。

然而魚類各不相同:有的肥,有的瘦,有的細嫩,有的緊實,有的多骨,有的少刺。為了使各色食材各盡所能,長於調和鼎鼐的潮汕人發明了壹些與別處不同的料理手段。

1.在潮汕,魚就是飯

魚飯,是潮汕地區獨有的做法,極具特色。

將魚洗凈,放入淡鹽水中浸泡約30分鐘。再放入竹篩中碼齊,撒上海鹽,蓋上蒸屜,壓上石頭,防止炊煮過程中魚身變形,然後將多個竹篩放上吊架,吊下濃鹽水鍋中煮熟,這個過程壹般需要15分鐘。煮熟將魚撈起,用沸鹽水澆淋,最後再晾涼幾個小時,生魚便煮成了魚飯。

魚飯非飯,之所以這麽稱呼,美食家張新民先生做了些考證:

魚飯之名,說法有二:壹種認為煮熟後的魚飯壹簍簍擺放著,就像壹鍋鍋幹飯壹樣,而且魚飯新鮮原味,鹹淡適中,吃起來往往沒完沒了就像吃飯壹樣,所以就被稱為魚飯;另壹種認為魚飯與疍民的生活習俗有關。疍民亦稱水上人家,古書稱他們是“不粒食者”,即以魚蝦蚌蛤等海物為生,不依賴麥粟等粒狀糧食。

最常見的便是巴鱗[lang5狼]魚飯了。巴鱗魚(常寫作巴浪魚),中文正式名藍圓鲹,是壹種低價經濟魚類。作魚飯的巴鱗魚長度壹般控制在15到20厘米之間。上半夜的魚腸胃未消化幹凈,故而魚販要挑選下半夜的魚獲。巴鱗魚飯肉質緊實,鹹淡適宜,滋味是樸實無華的鮮甜,價格低廉,是易得的家常美味。可以作飯,亦可以當菜。

蘸碟選擇普寧豆醬,這是普寧地區出產的壹種醬料,由蒸熟的黃豆自然發酵制成。食鹽的鹹,蛋白質水解成氨基酸的鮮,以及大豆本身的香,***同構成了豆醬復雜而謙遜的滋味,擅長增香提鮮,最適合輔佐白切雞、魚飯之類追求原味的食物。

魚飯本是迫於無奈的美味——傳統魚飯都是由巴鱗魚、青花魚等低價魚所做,組氨酸的含量都很高,極易腐敗。只好在漁船上支起爐竈,做成魚飯之後還能放個3、5天。如今,魚飯成了壹種極具特色的料理方式。

2.豆醬水煮龍舌:當醬香遇到魚鮮

提到了豆醬,便聯想到了豆醬水煮龍舌。

龍舌也叫龍脷魚,是壹種比目魚。我國最早的詞典《爾雅》第壹次記載了比目魚:“東方有比目魚焉,不比不行。”所謂“不比不行”,是指比目魚有嚴重的斜視,需要兩條肚皮相貼,取長補短,方能遊動(行),這是想當然了。

因“舌”與“蝕”在粵語中讀音相近,不吉利,所以廣府人把“舌”叫做“脷”,這是龍脷魚的由來。

龍舌魚肉質細膩,滋味鮮甜,肉多而無刺,是較為名貴的食用魚類。其淡雅的鮮甜,即使是清蒸後澆上姜蔥醬油的做法都太過重口;而白煮又太過寡淡,滋味單調不止,還會讓腥味凸顯。

這是豆醬出場的絕佳時機,其少量的鹽分既可以掩蓋不快的味道,又能夠彰顯鮮味;獨特的發酵風味(醬香)融入到煮出來的湯汁裏,豐富了鮮味的層次——這是醬香和魚鮮令人動容的聯袂出演。

做法其實很簡單,取壹平底鍋,加壹小層水,把魚放入鍋中,加姜絲去腥,再舀壹些豆醬,煮熟加入芹菜段即可。鯧魚、沙尖、帶魚等肉質與龍舌接近的魚類也很適合豆醬水煮。

3.五筍魚:我才不要被做成沒有夢想的鹹魚

五筍魚在湛江被叫做馬友魚,或者午魚,其肉質細膩肥美,脂肪含量高,有著特殊的風味,是餐桌上的高級食用魚。湛江人也會拿它來制作鹹魚。

潮汕人利用了日常送粥的雜鹹貢菜,通過簡單水煮的方式,再次彰顯了吃這方面的天賦。貢菜特指潮汕獨有的白糖貢菜——與安徽那種被周總理稱為“響菜”的貢菜迥異——是壹種將芥菜和白糖、食鹽、南姜放入壇中,經壹年時間發酵的“雜鹹”。口感爽脆,味道甜中帶鹹,隱隱有南姜的香氣。

貢菜的作用和豆醬類似,起到壹個調味增鮮的功能,不同的是:貢菜的風味可以去膩除腥,使得魚肉柔和鮮美的壹面不會被油脂所掩蓋。鹹梅也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所以有些食肆也用鹹梅煮五筍,只是風味不同罷了,用哪種煮魚取決於食客的偏好。

4.半煎煮馬鮫:肉多又美味

潮汕有諺:“好魚馬鮫、鯧,好菜芥藍薳[ion6],好戲蘇六娘。”芥藍薳是芥藍的花苔,又香又嫩,被潮汕人奉為蔬菜之首;蘇六娘是潮劇的經典劇目;馬鮫則和鯧魚壹同被潮汕人視為最美味的海鮮。

潮汕的馬鮫壹般有兩種,壹種是藍點馬鮫,也叫正馬鮫,意思其他都是山寨的。另壹種常見的則是康氏馬鮫,在潮汕也叫“竹筒”、“土魠”。

馬鮫魚肉厚刺少,脂肪含量高,高溫讓油脂更好地發揮香氣,普通做法是切半寸厚的圈,抹鹽略微腌制後幹煎。然馬鮫纖維緊實,肉質更富彈性和嚼勁,稍不註意,魚肉變老變柴。而且本身魚油豐富,再用油煎,油上加膩。

半煎煮馬鮫就是個很好的選擇。首先,蔥切段,姜切片,放入平底鍋中,用豬油爆出香味。接著把半寸厚的馬鮫魚圈入鍋,倒入醬油水,深半公分即可,蓋蓋,中火。醬油水可以按醬油:水=1:1的比例調配。等到魚肉朝上的壹面略顯白色,可以翻面,此時朝下壹面的魚肉應該呈焦糖色。若是顏色偏淡,則繼續蒸煮,待上色完全後再翻面,直至魚肉兩面掛上焦糖色,才算大功告成。

壹來用水汽作傳熱介質,溫度較油低,魚肉可以更好地保持鮮嫩的同時,內外均勻變熟。其次,姜蔥的香味被油逼出,溶於油中,同醬油水壹道,被吸入魚肉之中,魚肉除了本身的風味,又增添了姜蔥的辛香,醬油的鹹香。

再次,醬油水經過加熱蒸發,連同魚皮中的膠原,之前的豬油,濃縮成了粘稠的黑亮湯汁,鮮香無比。深層的魚肉吸收不了鍋中的醬油,色白如玉,若嫌味道不夠,便可拿這濃縮醬油當蘸料調味。

5.古法蒸鯧魚

“好魚馬鮫、鯧”的鯧,壹般指中國鯧、銀鯧。細軟的魚刺,柔軟的魚肉,清甜的滋味,好吃又方便,受到自古至今的喜愛是正常不過的事。《本草綱目》有記載:“昌,美也,以味名”。尾如燕翦,骨軟肉白,味美於諸魚,是古人對其的描述。

中國鯧又叫鬥鯧,魚身肥厚,大的個體可以達到五斤之重。魚肉清淡,適合清蒸,與常見的蒸熟後澆姜蔥醬油,即廣式蒸魚不同,潮式蒸魚更加復雜。

首先,在魚頸、魚身、魚尾處各斜剞壹刀,放入盤中,下方的刀花塞進匙羹,上方的刀花塞入酸梅,這是為了使得魚肉戟張,上下同時蒸熟。之後再鋪上香菇絲、酸菜絲、姜絲、肥膘肉。最重要是在魚背魚腹較薄的地方鋪上番茄片遮擋水汽,以免魚肉過火而變老。最後淋上些骨湯,蒸大概5分鐘即可出鍋。

肥膘肉為本來就細膩的魚肉提供潤滑的口感;酸菜絲、番茄和酸梅有著復雜的酸香,豐富了滋味,軟化魚肉,解膩開胃;冬菇絲富含鳥苷酸鹽,則為鯧魚帶來不壹樣的鮮甜。

古法蒸鯧魚,主要是巧妙地利用了幾味酸味食材,用酸來突出鮮甜,形成與廣式醬油蒸迥異的風格。但是由於較為復雜,如今已被廣式所淘汰,在汕頭各大酒樓基本絕跡。

說潮汕菜清淡,其實是潮汕人對食材本味的尊重。正所謂“調五味不掩其真”,所有的調料、配料、烹飪手法,均是為了更好地表現食材而設計。在潮汕,每種魚都有最適合它的料理手段,甚至某種烹飪手段,就只為壹種魚而發明,頗有孔子“不得其醬不食”之感——沒辦法,誰讓我們愛吃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