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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城記影評雜文隨筆

《二十四城記》跟《變形金剛》並排擱壹塊,那是豆腐幹比肯德雞。肯德雞好啊,成群成群的小孩子圍著吃,可有人說它是垃圾,豆腐幹是綠色食品。

 雖然綠色,豆腐幹如果擺錯位置,比如燈火迷離的上島咖啡,吃到嘴裏肯定別扭,它擺不到那裏去。《二十四城記》該往哪個地方擺?我們是小地方,電影院壹樣奢亮,容不下豆腐幹,就捧著天翻地覆、出生入死、拯救地球和人類的《變形金剛》,刺激、火暴,又炫又來錢。

 從《小武》壹直到《二十四城記》,世上雖有無數人為的臺階,可賈樟柯壹級沒往上爬,他站在平地,平端著攝影機。《二十四城記》裏的四二零廠,說是軍工企業,修飛機發動機,可是廠子太破,破得有點讓人起疑,這樣的廠以前挺多的,現在幾乎垮光,動聽了叫改制。我是廠子裏的人,《二十四城記》那些人物每天都見得到,我們廠子的會議室擺這部電影很恰當。四二零廠的歷史盡管比我們廠刺激,電影這麽平著拍起來就差不太多,壹樣的工人穿著工作服,叮鈴當啷陪著黑乎乎的機器打發壹天漫長的光陰。《二十四城記》裏有個王師傅說他們廠當年挺忙的,總加班,每天加,過年過節都加。壹句話不知道是多少年給加在廠裏了。現在加班的人還是挺多,包括我們廠,我們廠加壹個班整整壹天換來二十塊錢,別的廠可能好壹些,不過工人的加班費高也高不到哪去,本來星期六星期天也沒什麽,只是把這個星期跟那個星期隔開,讓平淡的日子有點彈性,如果每天加班連起來,連成沒頭沒尾的歲月,回頭看看四二零廠王師傅那付老來的樣子,想著都熬不過去,這樣熬不過去的日子王師傅熬過了,還挺自豪的,現在有人依舊在熬,挺乏味的。

 拿著《變形金剛》的菜譜吃《二十四城記》,那味道可品不出來,沒有邀人的元素,寡人,通常壹點的詞叫:悶。我是工廠裏的人,電影裏的人事親近,四二零廠師傅們坐在裏面說話,故事在想象中膨脹,命運轟隆隆地碾動它的五色光輪,壹點不覺得悶,如果壹定要並列,《變形金剛》倒是炫,出來卻無回味,肯德雞都不是,如同撐了壹肚子花花綠綠的塑料,消化的辦法是排斥。

 剛進廠的時候愛用壹個混字,壹日八小時的經歷只是為了打發,不是壹種值得品味的生活,如同有飯而沒菜。年少二十的我,混字出口引發了師傅的憤怒,他不是假裝,是從我的混字聽出對工廠的蔑視,隱約也是對他的蔑視。二十年,混字持續膠著,並無壹種嶄新的生活換給我,年紀大了,混起來有根有據,最後,壹輩子往往拿這個字總結。有說某某人混得好,都混到老總了。這是工廠頂級境界的混法,此即為人世的臺階,往下的多數沒有結果。工廠裏面的日子,春夏秋冬是壹樣的,壹樣的車間廠房,壹樣的.機器設備,壹樣的這個門進這個門出,循環往復磨到老。陶淵明隱退之地是鄉村,若是輪回現在,戶口被圈在城裏,他能往哪裏退?退進工廠做普工,在這裏謳歌景物的單調和人事的反復?想想都滑稽,現世界的桃花源總不至於在工廠裏吧,賈樟柯鏡頭對準工廠的時候得忘掉票房,陶淵明敢隱退工廠就得扛得起貧淡和埋沒,從此不再陶淵明,而是四二零廠有姓無名的陶師傅。

 灰暗沈悶的四二零廠變身爍爍閃耀的二十四城,新壹代人的豪華大夢高聳雲霄,時尚在此成就,四二零廠下崗的工人們享受不起。壹將功成萬骨枯,壹將史載,萬骨自哭。《二十四城記》是壹項功業,下過崗的工人也許難得進壹次影院,下過崗的工人也許更愛《變形金剛》的刺激,也許同類型的電視采訪比電影長過千倍,也許《二十四城記》不再有人記住提起,也許陣痛只是過去的那麽壹陣,但電影就是電影,它的記錄比電視深遠,難得有這麽壹個記錄者,正好賈樟柯是,正好有《二十四城記》。如果過去不加記錄,現在誰來憐憫撫慰,這個世界難道永遠寵愛壹將之喜卻輕薄萬骨之痛嗎?壹部《二十四城記》消減不了世間的冷漠和硌抵,有能力的不止是賈樟柯,而太多的人在盼著攢出擎天柱的力量好拯救地球拯救遙遠的人類,毀壞世界的真是外星來的威震天嗎?

 《二十四城記》取了旁觀的視角,觀眾是再隔壹層的旁觀,因為不切身,悲喜均淡,若是體貼如己,其實《二十四城記》壹樣驚心,這裏壓縮著辛勞和輾轉,十年親親離別,壹生骨肉離散,人到中年還有失業下崗如虎狼追背。不經歷的人不體察痛楚的深度,陣痛的壹陣曾經是千百萬人掙紮著熬過,工廠不是那麽好混的,改制壹詞輕淡地把那麽些痛楚給抹了。

 二十四城芙蓉花,花花不與泥土親。錦繡繁華從土裏吸足養份,大家個個眼裏只掂著花,誰是土啊?土不就是壹片壹片灰蒙蒙的工廠,不就是十年茫茫的日子,不就是裏面日月守著鐘點勞作的壹個壹個工人嗎,有多少人掂著他們呢?

 此生從來淡,四二零廠的師傅說:上午磨不完,下午還可以磨,今天磨不完,明天還可以磨。不是我要拋棄,是大家都在拋棄。